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曲折情路(The Spiral Path)

第8頁 文 / 瑪麗·喬·普特尼

    那是在二月初,她由溫暖的洛杉磯隻身飛到天寒地凍的東岸。正好反映出她淒惶的心境。在機場裡,六歲的她緊抱著泰迪熊,面對滿臉嚴厲和不贊成的外祖父母,無法相信日後她將必須和他們同住。

    「她的頭髮是金紅色的,就像她的母親一樣。」莫威廉皺著眉一道。

    「沒有那麼紅,」莫荷莉道。她和汀娜不很像。瘦巴巴的.不知道她的生父是誰。

    瑞妮擁緊了泰迪熊,眼眸含淚。莫家夫婦稍許的溫情流露將會永遠贏得她的心,但她所得到的卻只是簡短的——「走吧,孩子,我們載你回家。」

    在巴爾的摩的頭數個星期,瑞妮每晚都哭著入睡。長大成人後,她瞭解到外祖父母並不壞。雖然他們不想要這個外孫女,仍然盡責地照顧她,讓她穿得好、吃得好、受該受的教育,也從不曾打她然而她也從未自他們那兒得到絲毫溫情。

    他們送她去教會學校念高中,意欲培養她的道德觀,以免她像她的母親汀娜一樣墮落。她很幸運在那裡認識了薇兒、凱蒂、瑞琪和若蕾這票好友,她們給予了她的外祖父母從不曾給予的溫暖。

    就像汀娜一樣,她高中畢業後就離巢飛得遠遠的,自力更生。無疑地,那令她的外祖父母鬆了口氣。她偶爾會寄短信給他們,告知她換了住址或電話號碼,不去在意他們從不曾主動聯絡她。即使在她結婚時,他們也沒有捎來隻字片語的祝福,更別說出席婚禮。

    去年回巴爾的摩參加凱蒂的婚禮時,她曾試著去拜訪外祖父母。他們看到她的反應是驚訝的——但沒有歡愉。在拘謹、禮貌地停留了半個小時之後,她離開了,納悶自己為什麼要來。

    她婉拒了薇兒前來載她的提議,自行叫車到巴爾的摩醫院。天已經黑了!瑞妮穿過醫院迷宮般的長廊,來到外公的病房。她停在病房門口。莫威廉像尊蒼白的臘像,靜寂不動地躺在床上,只有一旁儀器的「嗶嗶」聲顯示出生命的徵兆。荷莉守在床邊,一臉的憔悴,眼眸緊閉,但仍然在椅子上坐得筆直。

    像莫家二老這樣嚴厲的人怎麼會養育出熱情洋溢、狂放不羈的汀娜?十一歲那年,瑞妮在合樓裡找到了一張汀娜十幾歲時的舊照片。她穿著唱詩班的白袍,在教會裡唱著聖歌,但一頭火焰般的紅髮和曲線玲瓏的身材令她比較像是罪人,而不是天使。瑞妮取走了那張照片,一直收在她的藏寶盒裡。

    「奶奶?」瑞妮柔聲道。

    荷莉驚訝地睜開眼睛。「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的朋友薇兒聽說外公出了車禍。」瑞妮望著外公蒼白的瞼色。即使熟睡中,他的神情依舊是嚴厲的。「他怎麼樣?」

    「他還活著。」荷莉聳聳肩,平淡的語氣裡卻掩不住絕望,眼裡有著悲傷。

    「他的意識清醒嗎?」

    「他知道我在身邊,或許就只有這樣。」荷莉絞著雙手,一點也不若平時的鎮定。

    「和我到樓下的自助餐廳吧—我剛從西岸飛過來,想吃點東西,我敢說外公出事後,你一定沒有好好吃過飯。」

    荷莉望著病床上的丈夫,似欲抗議,最後歎了口氣道:「我想你說得對,我必須保留體力。」

    她站起來,比她的外孫女還高上幾寸。她們無言地走出病房,穿過長廊。一群護士圍在護理站,顯然認出了她,但沒有人過來向她討簽名,她為此深深感激。

    她只點了蔬菜湯和餅乾,但很高興看到外婆把肉排和馬鈴薯泥全吃完。荷莉明顯瘦了許多。雖然她們並不親近,看著此刻憔悴、柔弱的外婆卻引起了她強烈的保護欲心。

    她等到外婆用完餐後才問:「究竟意外是怎麼發生的,醫生又怎麼說?」

    荷莉苦澀地道:「他在開車去一局爾夫球場的途中,被一名酒後開車的駕駛撞上就在清晨九點鐘!」

    「他傷得多重?」

    「多處骨折、挫傷和肺萎陷和還有輕微的腦震盪荷莉握緊茶杯。最糟的是,他們為他做過腦部斷層掃瞄,發現到一處隨時會爆裂的動脈瘤,根本無法動手術。」

    「但……動脈瘤有時可以撐上很久的,不是嗎?甚至好幾年。」

    「威廉的醫生說以他的情況不大可能!我猜他要我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瑞妮皺起眉頭。醫生是不該以謊言欺騙病人的親屬!也不能提早判定死刑。「你考慮過另找名醫嗎?」

    「我一直沒有時間想到這種事。」

    瑞妮想到她在紐約認識的某位外科名醫,他正好欠她一個人情。「你介意我另外找』位神經外科醫生會診嗎?」

    荷莉聳了聳肩,不表同意,但也沒有拒絕。

    「我聽說你正在和你的電影明星丈夫辦理離婚?」

    瑞妮畏縮了一下。「是的,但這是文明的離婚,並沒有鬧出什麼難堪的醜聞。」

    「好萊塢的明星根本就不該結婚--口全部只會酗酒、嗑藥、雜交。」荷莉陰鬱地道。「我猜你也一樣。」

    瑞妮強抑下怒氣。肯基是英國人,他們並不像美國明星那麼瘋狂。我們兩人都不嗑藥、酗酒,偶爾我曾誤闖進狂歡舞會,但我總是立刻離開。「至於肯基,她就無法打包票了,但她感覺狂歡作樂不是他的風格。」我們也是人,不是刻板的典型。」

    「不嗑藥?「荷莉無法置信地道。

    「我的母親死於嗑藥過度,我甚至不抽大麻。」

    「如果那是真的,算你聰明。「荷莉喝完了茶。」我得回去威廉身邊了。」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外婆?」

    何莉再次聳聳肩。」沒有你,我們也一直過得很好。我們什麼都不需要。」

    瑞妮被刺傷了,一時脫口而出。」為什麼你們這麼討厭我?我一直努力不成為你們的員擔,在學業和課外活動上力爭上游,讓你們引以為效。但無論我表現得有多好,我知道你們根本不想要我。還是你們認為母親的罪該由孩子來承擔?」

    多年來,荷莉首度直視著她。」我們並不是討厭你!將汀娜的所作所為怪到你身上並不公平。但我們確實不想和你同住。我們的年紀都太老,無法應付像你這樣小的孩子。「她遲疑了一下,痛苦地補充道:」而且你的存在時刻提醒著我們畢生犯下最大的錯誤。」

    瑞妮愣住了,因外婆的坦白而震驚。」汀娜?」

    荷莉點點頭。我們很晚才生下汀娜——就在我們已經放棄希望之後。她……她就像火焰般燃燒生命,誰都無法掌控。我們努力教育她走向正途,卻失敗了。當她中途輟學加入搖滾樂團後,我們就知道她完了——或許不是立刻,但最終她還是會走上自毀一途。」

    瑞妮用力吞嚥。「我想她天性就有自我毀滅的傾向,任何人都改變不了。」

    「父母親有責任教養好他們的孩子!」荷莉的藍眸裡有著痛苦。「但我們沒有盡到責任,她不到三十歲就死了!」

    瑞妮從不曾看過外婆的真情流露。「為什麼你從不在我面前顯示你關心她?她是我的母親,我們……我們可以一起悼念她。」

    「你長得太像汀娜,個性卻截然不同,我們根本無法瞭解你。顯然我們還是失敗了。」

    這段談話雖是痛苦的,至少這是多年來她們唯一一次真正的對話。「你們並沒有失敗,我不像母親一樣有自我毀滅的傾向。」

    「但你仍然是個陌生人。」

    瑞妮無法克制語氣裡的苦澀。「而那是誰的錯呢?」

    「我們的」荷莉的神情陰鬱。「你來到巴爾的摩時,我們已沒有多餘的感情可以付出」

    「今天呢?你很遺憾我來訪?」

    「不,你是威廉唯一的外孫女,你來對了。」她站起來,推開椅子。「我必須回去看他了。你還是走吧,護士說他幾個小時之內都不會醒來。」

    這是很明顯的逐客令。瑞妮強抑下歎息,站了起來。「明早我離開巴爾的摩前,會再來看他一次。」

    到薇兒家的路上!瑞妮用行動電話打給紐約的戴達克醫生。達克是她的好友,聽完她所描述的病況後,他爽快地同意幫忙。「請巴爾的摩的醫院寄腦部斷層掃瞄的片子過來,我會看看能否幫得上忙。」

    「如果你這位腦科權威都幫不上忙!就再也沒有人能夠了。」

    達克笑了。「你別把我說得像上帝似的,我只能承諾盡力而為。」

    瑞妮道了謝,切斷電話,跟著打電話給在加州的助理愛瑪,要她安排將斷層掃瞄片寄到紐約。通完話後,她筋疲力竭地往後靠著椅背,但手機鈴聲幾乎文刻響起。

    「喂?」她按下通話鍵。

    「你還好吧?」肯基醇厚的聲音自話筒裡傳來。「我剛打電話滿愛瑪,她告訴我說你的外公出事了。我很遺憾,你一定很不好受偏偏選在這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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