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雨菱
張湘慈哭了,自從丈夫去世一年以來,她第一次在兩個孩子的面前泣不成聲。
「媽,對不起。」董絮潔率先跪下,對現實生活的不滿,及失怙之痛在此刻皆化成子虛烏有的煙霧,飄向遙遠的天際,隨風散去了。
她的人生觀一向都是開朗,樂觀進取的。
她的高中聯考成績直逼榜首,她多麼希望能上台中女中,畢業後再順利報考警學院,她多麼希望將來可以當一個懸壺濟世的醫生,讓所有垂危的病人起死回生,挽回那些因病苦而破碎的家庭。在一般的青少年,對未來懵懵懂懂的時候,她對自己未來生涯的藍圖,已經做了那麼完善的規畫!她的理想是那麼宏大又具有意義。
可是一年前的一個車禍,帶走了她敬愛的父親,也帶走了原本用於這個家庭的歡笑,更是將她的理想宣告幻滅、破碎。
她的未來,及一切希望,已隨父親埋葬在那一坯黃土裡,化為灰燼了。
父親的撤手人寰,對成長中的董絮潔不僅是一大打擊,加上家庭經濟陷入拮据的窘況,她不得不放棄高中及專科去屈就商職,她不得不上商職學一技之長,好為母親分擔家計。
雖然媽媽總是說,希望她將來上大學,但眼前生活都成困難了,地怎麼可能那麼自私自利。
事與願違的人世問讓她變得暴戾、渾噩,感到生命不再有光、有熱。但是面對現實吧!再這麼下去總不是辦法,絮潔在心底告訴自己。
只要不給母親帶來太大的負擔,她願意去上商職,她也頗意去打工分擔家計,也不再無緣無故的與弟弟吵架,也不再自怨自艾。
她可以放下她的理想,拋開她的自負,摒棄她的驕傲,雖然這樣做是違背初衷,但是她願意!
為了媽媽,看似堅毅實為脆弱的媽媽!媽媽總是挑燈夜戰,不眠不休的趕製那些像是永遠也做不完,滿坑滿谷、成堆成堆的加工品,為的只是賺取微薄的工資維持家計。
而她竟是那麼年少輕狂,膠柱鼓瑟,從來沒有為媽媽的處境設想過,從來也不曾體恤母親的辛苦劬勞。
然而此刻,她是認真的懺悔,懺悔自己的不懂事。
默默的,一顆顆不輕彈的眼淚,迅速的浸濕了她的衣襟。
「媽,你不要哭,我以後一定會注意自己的禮貌,請你不要哭。」曉偉也跪下來,小小的心靈不勝悲傷的哭泣。
「對不起,孩子們!媽媽多捨不得打你們,你們都是我的寶貝,更甚生命的寶貝呀!」
籐條從湘慈的手中掉落,她雙膝悲慟的著地,淚眼婆娑的用全部母性光輝緊緊的裹住她的孩子。
他們一個是她的腹中肉,一個是她的心頭肉!兩個不分軒輊,都是她終生的最愛,而世界上任何一種愛,都必須是包含著責任及義務。
倘若沒有了責任與義務,那都將不足以稱之為真愛。
悲情的一家人緊擁著彼此,霎時哭成了一回。
「好了!你們聽話,媽媽就很高興了,別哭了好孩子。」湘自分別的拭去絮潔及曉偉一臉的淚。絮潔和曉偉也為母親拭去悲傷的眼淚。一家三日相視,破涕而笑。
「媽媽,姊姊後天就要新生訓練了,你不是要我叫她下樓去試穿看看新皮鞋合不合腳的嗎?」曉偉想起了原先媽媽交代他的任務。
「是呀,絮潔快下樓去穿穿看合不合,媽媽記得你的尺碼是二十三號,沒錯吧!」湘慈柔和約五官上出現一抹慈愛的笑容。
淚水不是才剛好幹嗎?怎麼新的又來了,面對母親的關懷,董絮潔突然覺得自己脆弱得像不堪一擊的蛋殼,也大徹大悟的發現何謂頑石點頭,她完全明白了,人生除了自己的一貫信念,更應該有充分的空間去尊重及包容身邊的人、事、物。縮小自己放大心胸去體驗人生吧!比起遼闊無涯的宇宙,人的一生就好比滄海之一粟,渺不足道乎。有容乃大,虛懷若谷,方是自己應時時鞭策自己的座右銘,不是嗎?
「謝謝媽媽!」絮潔落下了感恩的淚珠。
「傻孩子。」湘慈感歎的、欣慰的,再次擁住她親愛的兩個孩子。
第二章
時光如行雲流水,輕輕地掠過無痕的青春年少,一轉眼,時間已過了一年半。
穎純純也以超水準的好成續登上二年級生的寶座。
「穎純純!」絮潔不屑的佇立在公佈欄前,盯著學年總成績的名單研究,「會統科」的穎純純是個什麼樣的怪物,何以兩個學期都是榜首,而且成績與滿分僅差咫尺,而自己這個「資訊處理科」總是居次。
想不到有人比她更像拚命三郎,原本以為商職是很好混的,隨隨便便也能拿個第一名,卻未料途中竟殺出了個程咬金。
雖然不同科別,也未曾謀面,但董絮潔已經將穎純純當成是自己課業上的勁敵。
而且,人總是要有個目標,才會有競爭,有超越。
在注重群體榮譽的天主教學校裡,整潔被視為人格表徵的一環,今天總算輪到「會二A班」的整潔小組,來執行一年級新生及全校放學前的整潔評分。
「哎呀!」第一次當上小組組長的穎純純哎叫了一聲!
「怎麼了?公主!」同是小組的組員問。
「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總是莫名其妙的牙疼。」穎純純撫撫右頰。
「這簡單,到你們家的醫院,給牙醫一窺究竟,很快就會好的。」有人建議道。
「怪的是,我並沒有蛀牙,一顆也沒有。」穎純純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
「很疼嗎?」
「我忍得住。」
「看來我們得快馬加鞭的檢查完,讓公主早些回「穎之別棺」休息才行。」這是大伙討論出的結論。
「真對不起,要你們來遷就我。」
「說什麼客氣話,我們每次去你家,穎媽媽都那麼隆重的招待我們,我們還沒機會回饋呢!」
「對嘛!」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於是整潔小組一行人,士飽馬騰的往「博愛大樓」
一路檢查下去。
「董絮潔,你別開溜呀,你今天可是值日生,要等[整潔小組]來檢查過後才能走。」
「衛生股長,我有申請假條,放學後不用做清掃工作,我牙疼要去看醫生哩。」
「我的好班長,您的噱頭可買多,一下要打工,一下要看醫生,下次又是什麼呢?」
「下次!我還沒想好哩!但不會是打工就是了。」
「算我怕了你了,你走吧!」
「謝了,你真好,下學期我肯定舉雙手,贊成再選你當衛生股長,因為你人品好,又懂衛生。」
「你乾脆花錢,請我當你的清潔助理好了,那你每天放學都可以不用清掃就回家。」
「別這樣,死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狀況。」
「好了啦,快回去吧,要不要我再帶幾個姊妹去,幫忙梳娃娃的頭髮。」
「不用了啦!你們都有書要溫,有會要約呢,我怎麼可以麻煩你們,何況寒舍那麼寒酸,沒有什麼好招待大家的。」
「招待!那是你自己見外了,董班長,我們是去幫忙趕製加工品的,又不是去赴宴的,說什麼招待。而且伯母又那麼好,西米露做得是那麼爽口,現在想起來,還是令我垂涎欲滴呢!」
「好吧!下次多得做不完時,一定徵召你們,你忙吧,我去看牙醫了。」
「你當真是要去看牙醫呀!」
「別告訴別人,毀了我一世的英明。」
「看牙又不是壞事。」
「不和你談了,我真的該走了,今天的「整潔小組」應該是會二A吧!」
「是呀!沒什麼交情,希望她們不要太難纏才好。」
「那麼,拜拜。」
「拜拜。」
衛生股長親自目送董絮潔下樓,目送她騎上單車出校門去。
但是當她回過頭來,卻看到了她仍在,而且還著臂章,當起了「整潔小組」。
這嚇得她口吐白沫,昏厥了過去。
別動!」一個霸氣、低沉的男性嗓音,從穎純純身後傳來,穎純純還沒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就被一隻有力的大手蒙住了眼睛。
她有些兒害怕,可是剛才所發生的事,已讓她筋疲力竭了。她沒有多餘的力氣掙扎。先是莫名其妙的牙疼,後來是「博愛大樓」資訊A的衛生股長昏倒了。
幾個大女孩,合力把她送到警務室,全校的清潔檢查完畢時已經五點了。
而穎純純要司機五點二十分來接她。
但誰也沒料到,她在離校門三公尺處等候,會遭綁架。
「別叫!」他命令。
「上車!」
穎純純踟躕著,手心直冒冷汗,腦袋是一片茫然,內心更是傍徨,但她卻不敢反抗,也不想別生枝節,她乖乖的上了車,心中研判著歹徒的人數。
當她膽戰心驚的坐上了柔軟的座椅,才發現自己置身在一輛豪華的凱迪拉克轎車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