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易雪
好幾次,他都任那男人自眼前逃走,不殺他,是看在翩翩面子上。
「我不能說。」她答應過翩翩,無論如何也不能道出那男子的姓名。
「不能說?」萬俟雋俊目一瞠,「你知不知道那男人是幹什麼的——」
席惜一怔,心裡驀地有股不好預感。
「殺手,那男人只要有錢,不管男女老少,好人壞人他都殺。」
殺手?翩翩怎沒同她提過。
「翩翩知道他的身份?」
「她知道。」他對著她的耳朵吼,「那蠢到無可救藥的傻丫頭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身份,不但不遠離,還愛上他。」
耳朵嗡嗡作響,席惜瞪著他幾快噴出火焰的黑眸。
「殺手也是人,你是翩翩的大哥,為了翩翩的幸福,你何不放下身段,同對方談一談呢?」
「如果談有用,翩翩早嫁了。」那男人,該死的固執的可以。
「你就這樣跟他談?」用吼的能談得成,那才有鬼。
萬俟雋倏地瞇起眸,「你是說我態度太差。」
席惜吞下口水,惴惴的輕點下頭,他的態度就是如此,難道她有說錯?
深吸口氣,萬俟雋壓下胸中勃發的怒氣,「他的態度沒比我好到哪兒。」
真是見鬼了,最近只要面對她,他的冷靜自持就全都不翼而飛,火爆的連自己都感訝異。
「他在堅持什麼?你又要他改變什麼?」
一定有某個細節出錯,要不就是那男人不愛翩翩,捨不下那種以殺人為樂的行業。
「三年,他要我再給他三年的時問。」想到這,萬俟雋就一肚子火。
「為何?」早改晚改不都得改。
「他說等他一夠了銀兩,有把握給翩翩無憂的後半生。」殺人存錢,虧那男人想得出。
「他的想法也沒錯啊,他愛翩翩,捨不得她受苦嘛。」雖然此法實是不恰當。
「沒錯?」萬俟雋冷笑。「你又知道他愛翩翩了,也許三年只是他的推托之詞。」
「可翩翩愛他啊。」
「他若更愛翩翩,當初就該答應我的提議。」
「什麼提議?」
萬俟雋沉默了好半晌,「翩翩的嫁妝豐厚的夠他們花用三輩子。」
席惜驀地瞠大眼,原來,所有的錯全在他這句話上。
「你要他用翩翩的嫁妝去開創事業!?」如果她是男子一定不肯,面子裡子全沒了。
「是又如何。」他口氣極沖。「不想動用翩翩嫁妝證明他是個有骨氣的男人,可沒必要連我資助的也不接受吧!」「此法亦可行。」席惜點頭。
「問題是他不接受,他說人窮志不窮,不接受他人施捨。」什麼狗屁。
席惜眨著眼,想了會,「你所謂的資助,是借、是送?」若是後者……「贊助,非借非送,他想還也好,不想還也罷。」
「這就對啦,就是你的錯,想他同你提出三年之約,又不用翩翩嫁妝,在在都證明他是自尊心極重,是個相當傲骨的人,你半買半送的作法只會讓他產生你瞧不起他的感覺。」
萬俟雋俊臉微赧,他事後就懊悔自己太過心切。
「我是瞧不起他,既然不接受,就別妄想我會同意婚事。」
夜已掩去了萬俟雋羞惱神情,席惜卻信以為真。
「你恁地霸道,不講理,活生生拆散那對鴛鴦,造成他們兩地相思。」
萬俟雋不反駁,任她誤解,事情都到這地步了,多說無法挽回什麼。
「你真殘忍……老天,那已成廢墟的紅瓦大宅,說不定是你找人去放火燒燬的吧。」冷血如他,很有可能這麼做。「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別給我亂扣帽子。」
他咬牙怒視,先前壓抑下的怒火又在胸口翻滾待發。
看不清萬俟雋的神情,席惜只能從他沉冷的語音來判斷——他心虛。
「你好卑鄙,不屑他人殺手身份,卻專做殺人放火的勾當,你無恥。」
萬俟雋的雙眸噴火了,「有膽再說一次。」沒人敢罵他,她是頭一個。
「卑鄙、無恥、骯髒、下流——」
席惜的辱罵終止於一個打偏她臉、響亮無比的巴掌聲。
撫著熱疼的臉頰,席惜錯愕,難以置信的瞅著他。
萬俟雋自己也錯愕的怔住——良久,他握緊拳,忍下想安慰、道歉的衝動,疾衝入夜色中。
看著融入夜色中漸漸模糊的背影,席惜突覺臉頰濕了。
她抬手一拭是她的淚。
摸著熱辣的臉頰,席惜搞住不知為何糾緊的胸口。
好疼,她的心口好疼——???
坐在妝抬前,席惜看著鏡中面色蒼白,眼腫如核桃的自己,想不透,她究竟為何哭,為何心泛疼。
不過是挨了一巴掌,是疼,卻不至疼到落淚,甚至心口莫名抽疼起來——唉,唉,唉,想了一夜,仍理不出心口悶疼的原因。
是為自己挨那一巴掌叫屈,還是……撫著鏡中那明顯又清晰的掌印,席惜頓覺左頰又熱辣了起來,上裡頭也不禁升起一股埋怨。
那沒風度、沒氣度的男人,也不過罵了他幾句,竟下這麼重的手。
瞧,左頰腫得像嘴裡塞了個包子,能見人嗎?
席惜又歎了口氣,左手輕貼著左頰,想著萬俟雋甩了她一巴掌後離去的決絕背影。
驀地,心口又是一陣抽疼。
席惜蹙著眉,按壓著抽疼不已的心口,腦中飛快的閃過些什麼,卻快的讓她捉不到重點。
只是隱約明白,她的心口疼和他有關,至於真正答案——有空再想。
倉皇起身,席惜像火燒屁股般的奪門而出。
她不敢再待在那狹隘的小空間裡,怕那呼之欲出的答案是她要不起,也不想要的答案。
衝出屋外,席惜毫無目的的走,直到一聲聲隱忍的啜泣聲傳入耳中。
「彩蝶!?」
她錯愕地看著蜷縮成一團,哭成淚人兒的彩蝶。
席惜當下有種轉身離去的衝動。
畢竟,兩人惟一一次的相處結局不甚愉快……是不歡而散。
可就那一次,足夠讓她瞭解,她是個心高氣傲,不願在人前顯示軟弱一面的人。
現下又讓她瞧見她在哭……還是走為上策,避免無謂爭端。
哭得正傷心,彩蝶僅是瞟了來人一眼,便又浸淫在自己的傷心事裡。
席惜腳跟都還沒轉,彩蝶傷心欲絕的哭聲,擰得她的心縮成一團,心頭無端籠罩一層愁雲。
「願意說給我聽嗎?」明知很可能碰一鼻子灰,她還是做,她的同情心不容許她「視而不見」。
瞪著眼前一臉溫柔笑意的席惜,彩蝶不出聲,只是死命的瞪著她看。
如預期的碰了一鼻子灰,席惜倒無所謂的笑笑,正打算起身離去時,彩蝶突兀的推了她一把,讓她一屁股跌在鬆軟的草地上。
「誰准你走。」彩蝶霸道的說。
席惜先是皺眉瞪著正在耍大小姐脾氣的彩蝶,而後似是悟到了什麼,索性盤腿和她對望。
兩人就這麼對看,似在比耐力般,誰也不願先開口。
直到——「大小姐,你說是不說。」不說,她可要走人了。
席惜捺不住的環胸凶道,不是她沒耐性,而是相看兩厭,看她,她寧可去看萬俟雋……該死,沒事又想他做什麼。
徘徊在說與不說邊緣,彩蝶沒發現席惜懊惱的神情及趕蒼蠅似的揮舞動作。
「我……」彩蝶欲言又止,又瞧見席惜怪異的神色,心裡更加疑慮不定。
她不怕她知道一切,就怕她口無遮攔,該說與不該說的全告知大哥,到時,受苦的是她一人。
只是,不說,她又著實找不到可以傾訴的對象。
彩蝶的猶疑、掙扎,席惜全看在眼裡。
「彩蝶,你要說的,可是你和雷傲的事?」
彩蝶一臉愕然,席惜知道自己猜對了,於是她又接著說:「別問我怎麼知道的,總之,我就是知道你和雷傲兩情相悅,更論及婚嫁。」
就彩蝶那眼睛長在頭頂的大哥她的相公不知情。
彩蝶愕視良久後,唇邊才浮現一抹苦澀的笑。
「我錯看你了,你並未如我想像中的愚昧、無知。只是,你所知道的,是在我和雷傲控制的範圍內。」
言下之意,就是還有她所不知,且失控到兩人無法收拾的局面。
席惜眨眨眼,「說來聽聽。」
彩蝶一會抬眼,一會垂睫,如此重複數回才發出小如蚊嗚之聲。
「我有了。」
席惜眨了眨眼,懷疑的看著彩蝶,掏掏左耳,又掏掏右耳。
「你沒聽錯,我有身孕了。」
席惜瞠大眼,忘了呼吸,直直的瞪著滿臉無助、無奈的彩蝶。
「你會被你大哥打死。」席惜只能擠出這句話。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想找個人商量,雖然眼前的人非最佳人選。
「如果你們倆想私奔,我勸你們打消念頭。」
不是她愛潑冷水,而是已有翩翩那個前車之鑒,毋需再多一對錦上添花。
彩蝶搖頭,她大哥的能耐,她清楚的很,況且,就算她想,雷傲也不會肯。
彩蝶眼中的冀望、渴求,強烈到她想忽視都難。
席惜頭皮都麻了,不住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