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易小蠻
「你說過不會來的。」祁軍塵憋不住話,還是問了,他只想知道原因。
等了一會,不知是考慮,還是吞下食物,才聽到回答的聲音——
「沒辦法,我也不想來的,誰叫你們要打賭。不過,我只答應開舞!」林紫瞳略感歉疚地轉過臉。「對不起!害你輸了。」
「為什麼幫他?」這是最重要的!他甚至想直接問:你們倆有什麼關係?
為什麼?她能說嗎?到時候被五馬分屍的人——不曉得是誰?就算不是自己,她也不會幸運到哪去吧!林紫瞳放棄了食不知味的盤中餐,放在地上給迴避吃——它最愛甜食了,況且本來就有一半是替它拿的。
她的沉默不語,猶如一股無形的壓力,讓祁軍塵有些許不安,再次輕問:「為什麼幫他?」
看著迴避滿足地舔著盤底,深怕遺漏了一丁點的殘渣,一副希望能吞下空盤子的模樣。她才緩緩站起來,兩人相對而立,他仍是專心地看著她,保持著一點距離,她沒那麼緊張了,或許開始適應了吧!
「你最好去問恐龍,看他怎麼說。」
「為什麼?」他要現在知道答案。
「決定權在他。而且——我怕有人會瘋掉!」林紫瞳自顧自地先走了。賭徒最怕的莫過於詐賭吧!開玩笑,半個月的薪水能隨便玩嗎?畢竟是親手足,血還是濃於水的,她得為「何」家後代著想。
祁軍塵快崩潰了!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勁,他不想往不希望的那方面推測但又無從解釋。問恐龍?不!想回頭問清楚,但目光卻離不開那愈走愈遠的美麗倩影——摒棄所有雜念,一鼓作氣追上。
「小心點!」林紫瞳指著因他快速追來,而抬頭戒備的狗兒。「跑步接近我很危險!尤其是沒有太陽的時候。」不過,迴避為什麼沒對他凶呢?她有些納悶。
他說:「我們去吃飯。」
「這——算是邀請嗎?」她睜著靈活的明眸,看他謹慎地很慢、很慢地點頭,不禁仰望星空,泛著甜甜的笑。「對不起!我得拒絕你。」
「為什麼?」他真覺得自己蠢得可以,怎麼老是說這三個字!
「我不跟別人吃飯,也不單獨赴約。」杵在這兒都有違常理,只是她沒一一說明。
「不能破例?」
又要破例?林紫瞳懷疑地看著他,問:「你也跟人家打賭嗎?」
他老實地否認。
「既然如此,你也沒有損失,我又何必破例?」如果他跟人家打賭,看在他是被害者的情分上,她或許會答應;既然沒有,就最好不過了。
祁軍塵可嘔死了!說話也要翻黃歷看時辰嗎?怎麼連連碰壁!懊悔之際,她已停在一棵大松樹下,面向馬路左右觀望。師部還沒到,她在看什麼?隨即耳聞——
「你的外套借我,好不好?」她拉著那件不屬於自己的深藍色外套。
順著她的眼光看到對面的崗哨,他心裡大致有了譜。她必然是捨正門取側道進營區,為了避免更多大腦無法控制的好奇眼神注目。他打心裡贊成這項明智之舉,但——
「還我一頓飯。」他擺明了敲詐。
不錯嘛!還有點腦子,懂得落井下石,具備「漢奸」的天賦!她想。
「時間我選。」她不熱中地勉強就允,並動手梳理秀髮結辮。「手帕一塊外借吧!」
他無條件支援。
扣上那排扣子,整個人有些不倫不類的,但好過之前花哨的一身,她才不要招搖地一路走回寢室。
「謝啦!拜拜!」她愉快地道別。
「記得你答應的事。」祁軍塵在她身後提醒,目送她從容而優雅地橫過馬路。
在崗哨前被阻擋——
「站住!口令。」
林紫瞳沒好氣地望著一對超級二兵,轉向他們的頭兒喊:「徐班長。」
「有!」徐振良大步衝出來。不確定地瞄了瞄,再打量迴避,隨即大喊:「連長好!」
哨兵也跟著收起槍枝立正,致敬,說:「連長好!」
好完了還楞在原地!她便問道:「徐班長,看清楚了嗎?」
「報告連長,看清楚了!」他沒察覺不對勁。
「不用確認?」
「報告連長,不用確認。」
「那,連長可以走了嗎?」
「報告連長,可以。」
說「可以」卻不走開,自己等到答案也沒用。她該飛天?還是遁地?或是另開一扇門?林紫瞳靜靜地站著,等他發現狀況。可惜——
「報告班長——」二兵的眼力強過徐振良的反射神經,快一步提醒:「連長過不去。」
徐振良立即大步閃退到最旁邊。
「徐班長,下次和連長講話請抬頭挺胸,目光不得低於肩膀以下,要目、不、斜、視。」她認真要求。
「是!連長。」他仍維持目不斜視地看別處。
林紫瞳也奈何不了。步入營區卻不由自主地回頭,見祁軍塵還在樹下,她有絲甜蜜地和他相視而笑。
第三章
「報告連長,會客室有人外找。」
林紫瞳望著萬里無雲的睛空,放下手上的《武器大觀》,頗富玩味地盯著門口的「傳令兵」。會客室離這兒有段距離,走起來不累人卻也要喘口氣,方便的機器不用,專程派個人來通知。而且還不是隨處可見的小兵,是小兵的班長——全連,不,全師團最老實的班長。絕不正眼注視和他講話的適婚女性同胞,包括她自已,縱然要求過也不見改善。她含蓄地問:「怎麼親自跑一趟?」
「報告連長,電話故障了!」
他只說出重點,少了但書,林紫瞳已開始「編印出書」了。八成,沒錯!絕對是那三個死黨老朋友來帶她遠離「男人國」,享受一下被亂七八糟的社會污染的快感,順便再回饋一些不明不白的混亂給它。
到於他——只是被那群好色兼賴皮的班兵的「拱豬」。
如果她是糖,那會客室的嬌客就是蜜了!而他則是酣睡中的獅子,任「蒼蠅」狂亂飛舞——在他醒來前。
「一塊走吧!」她擱下雜誌起身。
「是!連長。」他趕忙空出整個走道。
他是依林紫瞳的身位預留空間?還是她有傳染性疾病?距離也拉得太安全了吧!林紫瞳懶得再「糾正」了,帶頭離寢室,彷彿聽到一聲得救的歎息。
「天啊!」她只有這兩個字好說。
驚歎號尚未解除,就見到一堆「水昆兄」在會客室前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等待被招魂,嘖!
「徐班長,請搞定那群無主冤魂。」她請睡獅出馬。
「是!連長。」他樂意之至地快步前去。爸爸要孝順祖父,卻可以管教兒子;他和班兵正是這種關係——可松可松。高喊:「班兵注意——面向班長集合。」
命令一下!身著草綠色制服的阿兵哥迅速依令排好。連會客室的三個女孩也聞聲而出,好奇地站在陽光毒害不到的門口「閱兵」。只見他板著一張臉,問那群比平時更抬頭挺胸的弟兄們,說道:「天上有沒有太陽?」
這種發話還用問嗎?太陽大大地高掛在空中,不望天看地也能感受到它熱情的照耀啊!她們不約而同地報以「你很白」的評估眼神,看著他們正經回答:「報告班長,有!」
「地上有沒有綠草?」
「報告班長,有!」
他似乎很滿意班兵的答案,停了半秒種鬆弛臉上的肌肉,和藹可親只差沒笑容地客氣問道:「用你們的腦子仔細想,告訴班長——太陽和綠草之間有什麼?」
啊哈!狀況來啦!這種聯想題不是用來腦力激盪,而是拿來磨練心志的熱身題。阿兵哥已拚命地在胸前畫十字護身,也願觀世音菩薩與他人同在。女孩們倒不明就裡地認真思考。
「大聲點!」徐振良恢復了原有的嚴肅。「班長耳背沒聽到聲音。」
她們聽了都失聲輕笑。本來就沒人回答,他想聽到什麼天籟之音?
林紫瞳警告性地在從姑娘頭上進行手指連續跳躍,各敲了一記,敬請她們保持肅靜。這是帶兵的一貫作法——循序漸進,只為了朝「準備倒大楣」的高遠目標逾進。每個班長都以挑戰班兵的新鮮感為己任,用心良苦猛想新招伺候,可惜沒人體恤。
班兵就顯得內行多了。既然會死,何必要九彎十八拐地飽受折磨!
「報告班長,沒有。」他們直接領牌等死了。
「再說一次!太陽和綠草之間有什麼?他還挺有良心地配合肢體動作,比了上、指著下,幫助他們想答案。
不過——
「報告班長,沒有。」
「沒有?」他大聲質疑。「天地有正氣!你們卻大言不慚地說沒有。對得起父母、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國立編譯館嗎?簡單的兩個字就想推翻五千年悠久文化,你們對得起誰?自己嗎?」
班兵哪敢再開口。班長的「教誨」算是有深度的高級篇!不會說得你後悔出生,有辱門風;不會講得你羞愧至極,想以死來保住祖先的清譽。這點萬幸的認知,也是促使他們苟延殘喘在步兵師的最大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