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衍衍
洗完衣服之後,婕安再度從瀑布後面出來,走到放乾淨衣服的地方。他懷疑她穿衣服能像脫衣服一樣,表演「你看到了,你又沒看到」的把戲。看著她的當兒,他發現她能。女人如何學到這一招的?這的確非常令人困擾。
婕安清洗完,感到滿意之後,坐下來穿靴子,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回頭看他。「我好了。準備要走了嗎?」
他還沒準備好,可是天色漸漸暗了,不得不馬上回營地去。他敏捷地走到岸邊,跨過石頭來到她身旁。「你是個狡猾的小混蛋,你知道嗎?」
「哦?」她綠眼圓睜,一副很無辜的樣子。「為什麼呢?」
「別張大眼睛看我。」他把手放在她腰上,眼神變得古怪的嚴肅。
「來吧,我們得回去。天快黑了,希望派比會留點東西給我們吃。」
他們把濕衣服收起來,婕安把手槍塞好,確定不會被看見。她有點困惑,柏恩有些變了,可是她又不敢過問。他只是有點……不同。
他們爬出溪谷,走回營地。當他們走近火堆時,婕安覺得柯提文和瑞克比平常更漫不經心,而杜雷蒙則比平常更悶悶不樂。也許是因為杜雷蒙想去偷看她洗澡,而柯提文不准他去。在尚未解開路標指引的密碼前,他不想惹惱柏恩。其他人似乎沒注意到什麼,可是柯提文雖夠狡猾,可以他們不在時拿走地圖,他卻沒想到自己的計策早已被識破。
每個人都鬼鬼祟祟地看著她和柏恩,於是她明白他們在想什麼,可是她什麼都不能做。柏恩自作主張的讓每個人都相信他們有了性關係;雖然她很想否認,可是她知道這麼做只是浪費時間而已。她不會笨到將保護人踢開。
她像平常一樣吃完東西之後就立即回到自己的帳篷。當她打開背包時,她發現地圖雖在,卻不是放在原來的位置。那麼為自身著想,他們的確已經翻過地圖了。
她重複核對下一步的密碼,確定自己在第一次就解對了。然後,滿意於事事順利,她脫下衣服,躺下睡覺。她覺得比平常累;跟路柏恩打交道特別耗費精神。
他們逐漸深入山區,而且路途讓人覺得痛苦不堪。他們必須在山谷中爬上爬下,再加上地面很滑,因此柏恩想把整個隊伍用繩子連結起來,像登山隊一樣。他們一天所能走的路程比起以往至少減少了一半。最令人擔心的是,他們必須繞很多路,因此婕安一直都在擔心會錯過一個目標。然而她想不出還有別條路可走,別的路都是專業的登山者用繩索吊上吊下才能攀爬的峭壁。由於沒有別的選擇,他們只好走前人開拓出來的路。
如此爬了五天之後,他們在窄小又迎風的山邊小徑上,碰到來得又急又快的暴風雨。沒有地方可躲雨,而且小路也沒有多餘的空間可以讓他們攤開帆布擋雨。小路比大自然在山邊形成的凹陷還窄,上下都是垂直的峭壁。他們受風吹雨打,閃電擊向四周,雷聲轟隆隆在頭頂上響起。「盡量靠山壁蹲下!」柏恩大叫。他在隊伍前面走來走去,確定大家都能聽到,然後他回到婕安蹲著的地方,雨水打在她的頭和肩上。他蹲在她身旁,用手臂圈住她,盡量替她擋住刺人的雨水。熱帶暴風雨一點都不溫和,那巨力萬鈞之勢將樹葉紛紛打落並使得萬物匆忙躲雨。
她縮在他懷裡,認命地等待暴風雨過去。在這種可怕的天氣裡想要強行趕路簡直是自殺,更不用說這麼做一點好處都沒有,因為等他們找到躲雨之處時,暴風雨早就結束了。
雨勢持續了好一會兒。從山上流下來的水形成的小溪逐漸變寬且有威脅性。他們現在是頭上有雨水沖上半身,而腳下則有夾帶泥沙的水打著他們的腳。暴風雨似乎沒有止息的時候,而他們好像已經蹲了好幾個鐘頭,被閃電和打雷嚇得直發抖。可是突然間,它停了,臨走前還有金屬般的雷聲在山邊迴響。雨停了,太陽跑出來,其光亮幾乎令人目盲。
他們小心地站起來,伸展抽筋的腳和背。像其他人一樣,馬丁從防水的背包裡掏出一支煙並找打火機。濕掉的打火機從他指尖滑落,掉到岸邊。他想也沒想,出於一種反射動作就往前一步伸手去撿。
一切都在一瞬間發生。
「不要靠這麼近。」柏恩嚴厲地叫住他。
他們聽見濕滑的摩擦聲,而馬丁只有時間恐懼地尖叫一聲,地面就在他腳下崩陷,緊接著他人就不見了。在尖叫聲驟然停止時,他們似乎都還能聽到他的聲音。「他媽的!」柏恩快速行動,解開攬在肩上的繩子拋出去。「回來!」他大吼。「大家離開懸崖,下雨使土質鬆軟。」他們順從地退回山邊蹲下,臉上表情驚疑不定。
四周沒有地方可以固定住繩索,因此他將它綁在下手臂同時把一端丟向派比。「別讓我掉下去了。」他說道,然後慢慢爬向崖邊。
婕安往前走,她的心跳到喉嚨裡了,可是她強迫自己停步,加上她的重量只會使他更危險。於是她擺好姿勢,萬一在柏恩底下的土也鬆動時,她好助派比一臂之力。
柏恩小心探向崖邊。「馬丁!」
儘管他叫了兩次,仍沒有回答。他扭過頭。「望遠鏡。」
喬吉很快找出望遠鏡,把它丟到鬆軟的地面接近柏恩伸長的手邊,小心地不靠近懸崖。
柏恩拿起望遠鏡調整焦距。好一會兒他都沒有出聲,然後他把望遠鏡丟回去給喬吉,爬離崖邊。
「薛瑞克,接替馬丁的位子抬擔架。」他簡潔地說道,而瑞克則因嚇壞了而毫無怨言地服從。
婕安臉色發白顫抖著。她碰巧在馬丁走過去時看著他,而當土地下陷時,她看到他驚懼的表情和眼中流露的無助。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可是卻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她父親也是在這群山之中墜落山崖而死的。是在這條路上嗎?他的眼神是否也如此驚懼和無助?
「現在該怎麼辦?」她幾乎有氣無力地說道。
柏恩銳利地看她一眼。「繼續前進,我們得離開這裡。」
「可是……我們必須到下面去找他;他可能沒死。」她覺得他們至少該試一下,即使以邏輯來推論,她也知道除非奇跡出現,否則馬丁不可能還活著。「而且假如……假如他死了,我們得把他埋葬。」
「我們找不到他,」柏恩回答,走近她。他不喜歡她的樣子,她看起來快休克了。
「可是我們必須找到他。他可能只是受了傷--」
「不,他死了。」
「你怎知道他是否還有呼吸?就算有望遠鏡也—-」
「婕安。」他抱住她,把她拉進渾身泥濘的懷裡,伸手安撫她濕漉漉的頭髮。
「他死了,我絕不會騙你。」馬丁的頭骨像破碎的西瓜般散落在岩石底下。他們無法幫他,而他不想讓婕安看到他的屍體。
「那麼我們得找到他的屍體。」
「沒辦法。就算有工具,這種路面也無法支撐。要把他弄上來得動用一批專家。」
她沉默了一會兒,可是他感覺到她抖得很厲害而將她抱緊一點。
「我們會再回來找他的屍體吧」她終於開口問道。
在這種情況下,他得告訴她實情。「沒有必要回來。」在他們回來之前叢林的生物會破壞馬丁身體的遺跡。
「我懂了。」她挺直肩膀,把他推開。她真的明白了。如果她不是這麼震驚和沮喪,她絕不會問這麼蠢的問題。他們一點也幫不上馬丁的忙。他們所能為自己做的就是繼續前進。
第十一章
一行人都心情沉重地往前走。柏恩比以往更注意婕安,為她臉上出現的緊張擔心。令她沮喪的不只是馬丁的死而已,雖然那已經夠糟了;還有別的事情,其程度比馬丁的死還深。
他同時也開始擔心,他們無法在天黑前走完這段該死的山路,而必須在此地過夜。這裡無法紮營,因此就像其他威脅一樣,他們不能躲開從離開河谷以來就困擾他們的蚊子。
柏恩宣佈休息片刻,考慮目前情況,他叫派比當接應。他蹲下,看著籠罩他們的群山。他覺得自己好像在洞裡,頭頂上只有一個小圈可以看到天空。情況雖沒那麼糟,但他就是這麼覺得。他們無法稱心如意地擺脫這條山路。
婕安也無言地瞪著群山。柏恩走向她,小心地不要太靠近不穩的懸崖。
「怎麼了?」他輕聲問道,在她身旁蹲下。
她摘了一片葉子,無意識地將它撕碎。她沒有看他,只是繼續看著四周的山脈。「我父親也是失足死的。」她最後回答。
「有人說是在山裡,一定是在這些山裡,我們走的路上某處。也許就是這一段。天知道這裡已經夠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