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朱妍
「阿瑪若不答應,我立刻去死。我想……我死了,都比嫁給程墨白要光采千百倍。」她掄拳頓足,一派絕不妥協的悍勁兒。
「好吧!好吧!阿瑪全都依了你。不過,你也要答應阿瑪,不准再有輕生的念頭。你若有個三長兩短,阿瑪一定後腳跟著你共赴九泉。」寧王爺靈機一動,乾脆反過來威脅她。
他知道寶格格被他寵過頭,仍不失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這點毋庸置疑。
「好嘛!我不但不尋死還要活得健康快樂,這樣我才有足夠的精力對付程墨白。」「女兒呀……」
「阿瑪,我知道您跟他打賭的事如今已鬧得滿城皆知,這門親事絕不能由我方取消,否則,會被批評輸不起;可是……如果由程墨白主動提出,那就不干我們的事嘍!」她異想天開。
「傻丫頭,任誰都想巴住這門親事來光耀門楣,他不會傻到退親。我對他作了一番瞭解,才知道他不是簡單的人物,生意腦筋靈光通透,不像一般人所說的只知道吃喝玩樂、無所事事。」
的確,寧王爺自輸掉賭局,為了想徹底瞭解這個赫赫有名的未來女婿,他派人四處查探,才明白程墨白這個狀似玩世不恭的公子爺身家富可敵國。假若他只是個游手好閒的泛泛之輩,怎會有如此際遇?
老天爺是公平的,好運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降臨某人身上。所以,寧王爺相信程墨白的財富絕非僥倖賺得,他必有不為外人知的過人之處。
「我不管,我一定要逼他退婚才甘休。如果,他娶我只是為了增添他的身份地位,那麼,我更不能嫁給他。」寶格格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閃著堅定無比的光澤,倔強的模樣兒宛如視死如歸的烈士。
「唉!這樁親事千錯萬錯全是阿瑪的錯,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唄!」廣寧王爺疲憊地揉著眉心,跌坐在太師椅上。
「赫捨裡謝阿瑪成全。」寶格格抹去臉上殘留的淚水,轉身要走,正好遇上取來大紅袍的李總管,她眼明手快一把搶過蛐蛐兒罐。
「噯……寶格格……」李總管不敢阻攔,只能投過眼神向寧王爺求救。
「給她,給她吧!」寧王爺從袖子裡掏出鼻煙壺,舀出少許鼻煙湊至鼻子底下輕嗅,希望能醒醒腦兒。
第三章
火紅的山茶花清香四溢,從南窗陣陣薰習……
程墨白神清氣爽地坐在餐桌前享用他的午膳,他的大總管一如往常捧著厚厚的帳目本兒向他報告各行號的營收狀況……怎料,一名小廝慌慌張張跑進來,大總管拉下臉不悅地厲聲訶斥道:
「小仨兒,你不知道現在是莊主用膳的時刻麼?竟敢斗膽闖進來打擾,你不怕壞了莊主食興!」
程墨白只是微微抬眼,輕瞅了小仨兒一眼,繼續吃他的雞翅干攬肉丸子。
「稟莊主,寧王府的寶格格芳駕蒞臨,她……她好凶唷!小的回她說此刻莊主正在用膳,請她先至西廳稍候;沒想到她臉—沉,『叭噠』一鞭子就甩過來,嚇得小的趕緊跑來通報……」小仨兒右邊衣袖被鞭子抽破了,斑斑點點的血漬令人怵目驚心。
「哦?」程墨白味盎然揚揚眉,唇角向上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莊主,是不是讓小的去……」大總管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到寶格格在丫環的伴隨下,翩然而至。
她烏溜溜的秀髮高高梳起,梳成高聳的大拉翅,上身穿著織錦衣罩著一件藕荷色緊身短襖外披赭紅斗篷,腳蹬高底花盆鞋兒,艷光四射,讓程墨白眼睛倏地一亮。
「格格玉駕光臨,教寒舍蓬蓽生輝啊!」他放下牙箸,並未熱切起身相迎,反而靠著椅背倔傲不恭地盯住她。
「莊主……」大總管覷一眼怒氣衝天的寶格格時倒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應對,趕緊請示。
「你們都退下吧!」程墨白好整以暇地揮手示意。
「是。」大總管必恭必敬地帶著小仨兒退出去。
「格格,你請坐。」
「哼!」寶格格冷哼出輕蔑的腔調睨他一眼,捱著鑲嵌貝螺的餐桌坐下來。她忍不住好奇地冷眼掃視一下桌面——清蒸鱸魚、三鮮鴿蛋、干貝燒島參、炒芽薤,外加一盤雞翅干攪肉丸子。
菜色之精緻絕不亞於皇室貴胄。
「也許……我該叫人送上一副碗筷?」浪漫多情的他捨不得佳人餓肚子。
「你自個兒慢用吧!」寶格格毫不領情地狠狠白他一眼。
「那……草民恭敬不如從命,我就不客氣了。」他當真舉起牙箸夾了一塊鮮魚肉送進嘴裡。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寶格格不自主地猛吞嚥口水,這才發覺自己飢腸轆轆。這幾天,她幾乎食不下嚥、睡不安枕,這一切折騰都拜眼前這個大吃大喝的男人所賜。
他倒好,非但食慾佳還吃得恁好。
她原本以為自己睜著一雙怨毒的眼睛瞅住他,八成教他倒盡胃口食慾缺缺;可事實勝於雄辯,他對她根本視若未睹全然不當作一回事,讓她為之氣結。
好不容易等到他風捲殘雲地用完,他才抬起頭衝著她露齒一笑,問道:
「格格紆尊降貴,找我有事麼?」
「嗯。」對他故意輕忽怠慢的態度,寶格格只能咬牙忍氣,拿一雙烏黑晶亮的眸子掃過他的臉孔。心中暗忖道:若非自己對他有了先人為主的惡感,其實他稱得上是個相貌堂堂的俊俏美男子。
在他的兩道濃眉下閃動著一對黑邃狡黠的眼珠,高挺的鼻樑底配著一張有菱有角的嘴唇,不管正看側看都足以教姑娘家芳心怦動。
只可惜……壞就壞在他聲名狼借沒人敢冒險嫁給他,他才不得不以斗蛐蛐兒的賭博方式為自己贏得一房妻室。
「格格的金玉良言,草民洗耳恭聽。」
他嘴巴說得動聽,卻是一臉譏誚,這大大惹惱了憋足一肚子氣的寶格格。
「我今天特地前來請程莊主高抬貴手,取消婚約。」
「這是寧王爺的意思麼?」他淡淡地問,無絲毫火氣。一對星眸瞅著寶格格,神態自若宛如閒話家常,令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心裡頭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干我阿瑪,純粹是我的意思。你以為我可以任憑一隻該死的蛐蛐兒來決定我的終身大事?不!」他表現得愈不在乎,愈發激將、煽起她更大的怒焰,她顧不得維持尊貴的身份,旋風式衝撞到他跟前。
其實,這一切全盤都在她的計劃中,她故意挑在他用膳的時刻,不顧禮教硬闖餐室;而且,她還準備在他的面前耍潑撒野,鞭笞小廝只是神來一筆,她要他好好領教她的潑辣、凶悍、無理取鬧……讓他幡然醒悟警覺自己日後若娶她進門,她鐵定是個「河東獅吼」;也許,他會因此打退堂鼓,趕緊退婚為妙。
一般有尊嚴的男人都喜歡溫柔婉約、言聽計從的妻子,不是麼?
「哦——」他拉長腔調漫應著,不置可否的態度似乎存心氣她。
「開出你的條件。」
「條件?什麼條件?」他無辜地眨巴著眼,不知是裝傻還是真的不懂。
「跟我退婚的條件。你倒說說看,在怎樣的條件之下,你才肯取消婚約?」寶格格美麗的眼睛出怒火,咄咄逼人。
「我呀……我什麼都不缺,獨獨少了一房妻室。」他按捺住湧上喉間的笑意,不慍不火地說。
「是麼?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有一個相好叫素艷心,她……她……」寶格格不由得脹紅了臉蛋,支支吾吾說不下去。她畢竟是個受過良好禮教的皇族格格,市井小民的一些粗鄙話,她尚未說出口已覺得彆扭、尷尬。
「你說她呀!」他樂不可支地挑挑眉,專注地望著面紅耳赤的寶格格,她剛才坯儼然是一隻張牙舞爪的獅子,此刻倏地又變成一隻害羞的小鹿。
哈!今生若有幸與她結縭,這閨中之樂樂無窮矣!
「依我看,你跟她是郎有情妹有意,你應該娶她為妻,我願意支付婚筵的一切開銷作為補償。」她鄭重其事地建議他。
「我娶你更好。」他不慌不忙地反駁。
「我不會彈琴、繡花。」她不打自招。
「我有樂伶跟繡匠。」他無所謂。
「我從不遵守禮教,不懂什麼三從四德。」她妄自菲薄。
「太好了!我也一向視禮教如無物,你跟我真是天造地設的絕配。」他欣然接受。
「你……你別癡心妄想我會對你唯唯諾諾。」軟的嚇不退他,她隨即改弦更張來硬的,恫嚇他。
「我是娶妻又不是找傭婦,你大可不必對我百依百順。甚至,大發雷霆時,若想捧些瓶瓶罐罐洩忿,我也不心疼,反正,我有的是花不完的銀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見招拆招,滿眼滿臉漾滿笑意……一臉賊賊的笑。
他燦爛開朗的笑容對她而言,無異是挨了一記悶棍,她覺得自己被他耍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