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念奴嬌

第10頁 文 / 朱恩

    一曲既罷,大喬不發一言,手撫琴身,卻只是楞楞地望著前方出神。

    小喬見此情狀,想要開口,卻又有些猶豫,不禁沉吟。

    兩人各有所思,一時之間,院中唯一的聲音,只剩下卿卿蟲鳴聲。

    就在小喬將言而未言之際,突然自兩人身後,傳來了幾下掌聲,接著,一個蒼老而雄渾的聲音大聲說道:

    「好!彈得真是好極了!」

    掌聲及讚美,將大喬和小喬的思緒同時拉回到現實裡來,兩人回頭一瞧,只見父親緩緩步人院裡。

    「爹。」二女同時起身相迎。大喬柔聲問道:「時候不早了,爹怎麼還沒有就寢?」

    「聽得如此天籟琴音,如何能睡?」喬公笑呵呵地,逕自走到石几旁坐下,一面示意女兒們就座。「寧兒今日怎麼有如此雅興,這麼晚了,還待在這裡彈琴呢?」

    大喬微笑回答:「今晚的夜色這麼美,於夜光下撫琴,也是一件美事啊。」

    「是嗎?」喬公撚鬚微笑,慈愛地瞧著大女兒嬌美的面龐。

    適才他在書房內,正於燈下展卷就讀時,忽然聽到窗外傳來美妙琴聲,將一曲「有所思」奏得情致纏綿,深得曲意。他本身也是善於撫琴、精研琴藝之人,聽得如此音韻,心中不由得暗暗叫好,索性放下手中竹簡,出房察看。

    他原以為如此琴音,應是出自於對音樂極有天賦的小女兒之手,不料漫步到後院一瞧,這才發現彈琴之人,竟然是向來只喜騎馬射箭的大女兒。在鼓掌叫好之餘,心下也不自禁地感到詫異。

    喬公與女兒們感情甚親,因此心裡明白,女兒雖然同是一母所生,性格卻迥然相異,小喬自幼熱情外顯,要笑便笑、想哭就哭,從不怕別人笑話於她,因此當撫琴之際,諸般感情表達十分細微之處,亦能在她的巧手彈奏下—一呈現,琴韻自然扣人心弦、無比動人;而大喬的性格較之妹妹則顯得要內斂許多,所奏琴音向來平和恬靜,難見內心所思,如今她卻將這一曲描寫思慕情人的曲調,奏得這般令人感動,莫非……她心中已有意中人了?

    一想到此處,喬公心中又是高興、又有些許不捨,但終究是喜悅之情佔了大部分。倘若女兒能嫁給她真心喜愛的男子,小兩口甜甜蜜蜜一輩子,他也就能放心了;因此喬公微微一笑,對大喬說:

    「寧兒,有件事爹想問你,這裡沒有外人,你可要老實回答才是。」

    聽到父親這麼問,大喬心下驚疑不定,什麼事要說得這麼神秘?難道是爹已經發現自己假扮男人去見討逆將軍的事了嗎?但是她悄悄抬眼觀察,卻見父親臉上並無怒色,反而顯得十分喜悅,如此神情,應該與那件事無關吧?

    既然如此,自己實在無須心虛,於是大喬十分溫順地應說:「好的。爹請儘管問吧。」

    喬公微笑地凝視著女兒,柔聲問說:「寧兒,你是不是有鍾意的男子啦?」

    此語一出,兩個女孩兒驚詫無比,不禁同樣睜大了眼,但是神色卻是迥然相異。小喬睜圓了一雙烏溜溜的杏眼,顯得既好奇。又驚訝;而大喬聞言,臉蛋卻是倏地湧上了一波紅暈,但是只一瞬間,卻又回復了她一貫的寧定:

    「爹,你怎麼知道……」

    「爹,沒有這回事……」

    大喬和小喬不約而同地同時開口說話,但回答的語意竟是完全相反;姐妹倆不由得同時住了口,互望了一眼。

    「這是怎麼回事啊?」喬公看看大女兒。再看看小女兒,不解地問。

    大喬搶在妹妹開口前,鎮定如恆地微笑說:「爹,您是從哪兒聽來這個謠言的?女兒根本就沒有什麼心上人啊。」說罷,悄悄地瞥了小喬一眼,暗示她不可多言。

    儘管大喬面不改色,把持得極好,但是喬公偏偏就坐在她面前,早就將她先前扭捏羞怯的神態給瞧了個分明,有了先人為主的想法。因此見到女兒否認,他先是一楞,然後哈哈笑了起來:「這裡沒有外人,又是關係你終身幸福的大事,寧兒切莫害羞,就爽爽快快他說了出來吧。」

    「真的沒有啊,爹,您就別多心了吧。」大喬卻是怎麼也不肯承認,反而一直追問說:「到底是誰,居然敢在您面前亂嚼舌根的?」

    「這還用得著人說嗎?」喬公微笑:「剛才你在琴音中,早就把心事給洩露出來啦。傻孩子,這是件好事啊,何必要瞞著參呢?那位有幸得到我喬某人的女兒青睞的男子,只要人品端端正正,又能真心地疼愛你。照顧你、那麼爹是不會反對你嫁給他的。」

    「爹,您這是說到哪裡去啦!」大喬這才知道,原來洩底的竟是自己。不過她仍是嘴硬地說:「根本就沒有這個人啊,再說,琴音又怎能說得準呢?妹妹也沒有鍾意的男子啊,她還不是能深得『柏舟』、『卷耳』等曲的精髓嗎?」

    小喬得到姐姐的暗示後,就乖乖地在旁一直默不作聲,這回聽到竟然扯上了自己,杏眼兒不由得睜得更大了。

    「你們都是我的女兒,我怎會不瞭解你們?」喬公笑說,「若是璃兒奏出這樣的味道來,我倒不怎麼驚訝、因為璃兒向來感情豐富;但是寧兒你可就不同了,若非心有所感,又怎會將這種詠情曲調奏得如此美妙呢?」

    大喬聽得父親分析得如此頭頭是道,又想起自己平日彈琴時;也確實只喜彈「出塞曲」等豪情萬丈的曲子,別的則不怎麼用心去詮釋,不禁為之語塞;白皙的皮膚隱隱透出一層啡紅,囁嚅了好一會,才說:

    「女兒是因為今天夜裡氣氛太好,這才有感而發地彈了這首『有所思』,倒不是因為心中有思慕的人的關係。」轉而撒嬌他說:「爹,讓女兒多陪著您不好嗎?何必要急著將女兒嫁出去呢?」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此乃人倫之常啊。」喬公笑著說:「你也已經十八歲啦,為你找個好婆家是理所當然的事,你娘也已經催過我好幾遍啦。」

    其實不必父親提醒,大喬自己也已有所認知。但是一想到要嫁給一個完全不認識,甚至連一句話也不曾說過的人做妻子,大喬心理就有說不出的恐慌,但這又是無可避免的命運:想著想著,心了不禁黯然,低頭不語。

    而喬公見女兒仍是一逕否認到底,心下也正自沉吟,莫非其中有什麼難言之隱?然而他這個粗豪的大男人,心思遠不如女孩兒家細膩,就算是想破了頭,只怕也猜不出答案來,正在猶豫不知該不該繼續追問之際,忽然在不經意間,瞥見了端坐在一旁的小女兒眼神閃爍,一臉欲言又止的神氣。

    喬公如墜人五里迷霧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一抹靈光。兩姐妹感情向來極好,可以說是無話不談,姐姐若真的遇見了鍾意的男子,應該會一五一十地告訴妹妹,而瞧小喬的神情,只怕也是知情的。既然姐姐不肯說,那麼回頭再偷偷地詢問妹妹也可以,倘若真有什麼困難之處,做父親的悄悄地去解決了,讓女兒能夠歡歡喜喜地披嫁衫,這才是最高明的方法啊。

    一旦想通了此節,喬公心中立即豁然開朗,但是他怕女兒倘若察覺出自己的用心,會覺得失了面子,因此臉上仍刻意裝出一副失望的神氣,歎道:

    「唉,為父的原本還以為,這次真能將你托付給你真心喜愛的人了,不料竟是一場誤會唉。」

    大喬不知喬公是故意做作,聽得父親長吁短歎的,不禁心中內疚,低喊了一聲:「爹……」

    喬公對她搖搖手。示意她不必再說,「既然如此。那就沒事了,你和璃兒還是早些休息吧。別回房裡又偷看兵書了」說罷,又長歎一聲後,這才緩緩站起身來,慢慢地朝屋內走去。

    兩姐妹齊齊目送著父親離開。小喬伸手輕輕拍胸,吐出了一口長氣,慶幸父沒有轉而詢問自己,免去她左右為難的窘境;但是轉頭看著大喬,卻見姐姐凝視著父親的背影,眉尖微蹙,臉上的神色卻顯得十分為難。

    小喬微覺奇怪,忍不住問說:「姐姐,你在想些什麼啊?爹已經不追究了啊。」

    大喬不答,只是轉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然而小喬卻從那盈盈眼波中,瞧出了惆悵、堅決,以及歉疚的神情,她不由得瞪大了眼。

    「姐,你——」

    大喬將食指放在唇上,同時搖了搖頭,示意她噤聲,然後定一定神,隨即轉頭輕聲呼喚:「爹!」

    喬公一腳本來已經要跨進屋內,卻忽然聽到女兒的聲音,當即停步,回頭詢問:「什麼事啊?」

    「爹,女兒有個……有個不情之請,希望爹能答應。」

    「不情之請?」喬公聽得女兒這麼形容,心裡覺得奇怪,索性轉身回到院中,微笑地對大女兒說:「是什麼樣的不情之請,倒是說來聽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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