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裘琍
她此刻的沉默,自有她的道理。
已經完成約三十本劇本:她連一毛錢都還沒拿到!
如果她一時的衝動,說錯了話,別說她可能會失去重寫第二本的機會,連那半年的血汗錢就更不必提了。
沉默是金,是電視界的至理名言。
就算她活該倒楣,以沉默來挽留飯碗。不過,她要知道罪魁禍首是誰……
電視界的錯誤,只有人為的因素,不會有人怪罪於技術上的問題。
此乃桑偷踏入這行幾年來的另一項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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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是以成二五八萬去了。」丁製作口沫亂飛罵道。
他當然不會放過這種貶人的機會,尤其當這個人已無利用的價值時。
丁製作的一番話,令桑愉想起戲中的女主角……
以一般行情而言,對方的要求不算高,若以丁製作塞滿荷包的製作費,及盡可能偷工減料的成本盈餘來論,若要分一點材料費給大家,並不過分……
問題就出在面前——梳得油亮頭髮的這頭[豬]身上。
前不久他才換一部名牌跑車,要大家沾他這份油水,是絕對的不可能,看來他寧願將恩惠施予車而不是人。
同時,桑愉也想到那意外得到主角機會的女配角……
她是個新人,
她的樣子,桑偷倒是記不得,不過她有個特徵,令誰也忘不掉。桑愉記得她是個大胸脯的肉食動物。
就因為她有雙大胸脯,又是個肉食動物,所以她贏得這次的演出機會?錯了,以現在醫術而論,製造一雙大胸脯不是件難事。
「她是新人……以新人挑大樑非常冒險,尤其時段又排在午間,多半是中老年人收看,怕大家不認識她,而影響收視率……」她勇敢向丁製作提出質詢。
其實桑愉最想說的是——中老年的歐巴桑,不一定會留戀她的腰部以上、頸部以下的線條。
她又錯了,因為這齣戲,只要一個人愛看就行。
當她見到丁製作反彈似的張大嘴,一句「我認識就好」就要衝口而出時,又猛然改變嘴形的蠢樣,她就明白真相的始末。事實上,丁製作也不必再遮掩,已經有太多人層發現——他跑車內多了一雙超級巨蛋,但不會有人笨到懷疑他會下蛋。"你到底改不改?今天晚上先寫十本給我,以後如果趕不來,就到現場邊看邊寫吧!"
他張口對她叫囂,那滿口黑黑黃黃的齒垢,令她嗯心,她隱約還見到口內藏了兩顆金光閃閃的金牙,代替了原本的蛀牙……
他以為每個編劇都是超人,可以邊錄、邊看、邊寫下一本劇本?
桑偷屏住氣息,就像往昔無數次相同的情況,她第一步驟就是,設法忍住肚子裡那股快要衝腔而出的怒氣。
看著桑愉抬起高高下巴的樣子,令丁某忽生怨氣。對他而言,編劇是最低下階層的勞工,有無她的存在最無所謂,因為電視公司門口,也有太多和她一樣的傻瓜想擠進來。
十年前有個桑偷,十年間又不知激增丁多少的桑愉。
「你如果不改就算了,憑我丁某人在電稅台的地位,找一個像你這般窮酸樣的編劇還不容易?反正戲已經上檔了,找誰寫都一樣,如果真的找不到人,我自己來寫!」
面對張牙舞爪的魔鬼,桑愉應該已習以為常,多少次類似的經驗告訴她,此刻她只能們住心房,從一點念到十,然後再從他桌上,捧起她的三十本劇本。
因為三十本書冊很重,重得會讓她微微地彎下腰,那丁製作會以為她向他行禮致敬,然後一切問題終告結束。
只要她走出大門,等回家後再閉上眼,狠心撕掉她的骨血,最後她還是他的編如果每一次都是這樣的結果,那她就不是桑愉,或許早就「媳婦熬成婆」成為紅牌大編劇。
現在的桑愉,和她以往的舉動一樣。首先,輕輕走到丁製作的辦公桌面前,用一種令人猜測不到的目光,盯住始作俑者,然後她轉手捧起它的劇本……
緊接著,桑愉放鬆她的每一根手指頭……
她的動作是那樣輕、那樣柔、那樣令人想像不到的舉動,隨即就有一聲勇敢的碰撞聲響遍室內!
她看見丁製作駭然抬頭,她的眼光變得寒沁冷峻,這是她想要的快感!
「你寫吧!再用你那雙佈滿血腥的手,扼殺觀眾,再用你那顆污濁淫穢的心,教育下一代,你會名利雙收,如果這社會注定死亡,再多幾顆今人作嘔的頭顱也無所謂,祝你下地獄時,能碰到你的大胸脯肉食動物。」
這番話,桑偷說來一點也不激動,似乎在她腦中早已醞釀成形。
丁製作張成大小眼,他唯一的疑問是:什麼大胸脯肉食動物?
說完心中的肺肺之言,桑偷優雅地離開他的辦公室,也不理會他的面容變得多難看,以及下一個受害者是誰……
當她將甩開丁製作o噁心的臉之前,她習慣性地回頭提醒他。
「如果讓我在螢幕上,看到你用了我任何一句台詞或情節時,咱們就在法院上見!」
最後,她以有生以來最漂亮的手勢和最大的力氣,用力甩上他的大門,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依稀間,她還聽到門把被震落的聲音。
一記漂亮的結束,讓桑愉回家後,笑得眼淚都掉下來……
她又失去一次編劇的機會。
若只是如此,該是她最好的結果了……
要想知道,一個剛出道的新編劇,或者始終成不了氣候的小編劇,想在電視界混,最重要的必備條件,不是編寫的技巧或才華,而是人、事、情、理的游刃通曉。
除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之外,還得懂得嫁禍於人、善用關係、排除異己、散播流言、製造編劇間的閒隙等等。可惜,桑愉一樣也不具備,但是她有一個額外的大條件。
大家望塵莫及的,也是桑偷之所以能生存下去的重要命脈。
桑偷有一座龐大無比的靠山。
當她的靠山,說來也很不幸。事情發生前,他無法讓她靠(因為桑偷獨立性太強,從不肯抬出他的字號。)等事情不堪收拾了,這座靠山就要發揮他最大的功用。
桑偷的靠山,正是赫赫有名的青年大導演:賀棋遠。
人家說,如果颱風天吹落一塊招牌,被招牌壓到的七個人中,就有五個是干導演的,說來導演一點也不稀奇。而賀棋遠卻不同凡響,居然在很短的五年內領先群眾,成為目前土產電影、電視導演一枝獨秀的局面,這異人的稟賦,除了他個人得天青睞之外,也要多虧他製片老爹的功勞。
總之,賀棋還會替桑愉頂下千災萬難,當然有原因。
他愛桑偷
?
好像有些不可思議,但是事實便是如此,況且演藝界談情說愛,最不需要原因和理由,講白了就是互相勾結、利用。
男的要美色,女的要財氣,要多了,是替自己找麻煩。
為什麼只說賀棋遠愛上顧桑愉,而不說他們相愛呢?他們認識好多年了,打從賀棋遠剛回國開始。
問題出在桑愉的態度。
桑偷對這位演藝界之賀公子、賀大導演、賀家大阿哥,總是若即若離,堅持他們只能當朋友的原則。
她的舉動,大大傷害賀棋遠在傳播界的威嚴,讓他嘗盡追求無門之苦。
像賀棋遠這般的才氣和財氣,桑偷居然能視若無睹?她有她的解釋。
從她開始全心奉獻給編寫創作時,她早就置才、名(柴米)於度外了。
同時,讓賀棋遠最傾心的,也是桑偷不把他當成一回事的孤傲態度。
現在桑愉有事了,賀棋遠當然要奮不顧身,出面收拾殘局。
首先他來到丁製作的製作公司,光是他那輛勞斯萊斯的大轎車停在門口,就引起整個公司同仁的圍觀,而丁製作新買的賓士,真知螞蟻見了蟑螂般,整個萎縮起來。
聽聞「颱風警報」拉起,丁製作立刻穿戴整齊匆匆忙忙奔出,臉上還有殘餘末刮去的肥皂泡沫,他牛遮臉地迎接這位貴客臨門。
將賀棋遠迎人他的辦公室,賀棋遠立刻以委婉的方式說明來意。
「桑偷,是我的朋友,據說你們處得並不愉快……」
丁製作猛擦一把流下的冷汗,據說這個可會害死人……
因為小編劇可以不當他一回事,但是大導演可得罪不來……
「沒這回事,我們相處融洽,她就像我的親生女兒一樣。」
賀棋遠眼光立刻變得銳利,丁製作神經一繃,隨即可以感覺椅子上多了一灘
「那你怎麼忍心讓自己的親生女兒流離顛沛、挨餓受凍?顧桑偷已經一年沒有上演的劇本可寫!」
賀棋遠所說的「無上演之劇本可寫」,是指桑偷已經一年毫無酬勞可領。
電視界還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編劇的酬勞,總要等到戲能夠真正上檔才論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