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茱迪·麥娜
他戲弄地咬一下她的手指,說道。「它們根本不聽指揮,盡往相反的方向跑,在那部片子裡就是這樣,它們竟然直朝著我們衝過來。」
「蜜雪兒菲佛說那天你救了她一命。你把她抱起來帶到安全的地方。」
查克低頭笑了起來。「我是迫不得已的,」他開玩笑地說道,「那時候我死命地朝岸石那邊跑過去,牛群就緊跟在我後面。可是蜜雪兒菲佛擋住了我的路,我只好把她抱開。」
「別這麼謙虛了。她說那時候她正急著逃命,還一面尖叫求救。」
「我也一樣,」他逗笑地說著,然後又正色地補上一句:「我們那時候都還是孩子,想起來似乎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她側過身子躺著,然後用手指沿著一條充滿誘惑性的路徑,由他的肩膀一直畫到肚臍才停下來。「你究竟是從哪裡來的?請別跟我來製片公司那一套,說什麼你從小就沒有親人,靠表演牛仔套繩圈為生,又跟摩托車飛車黨在一起混之類的。」
查克此時沒有心情談論自己的過去。他從來沒有談過,以後也絕對不會說起。他十八歲的時候,製片公司的宣傳部門想瞭解他的背景,他冷冷地告訴他們自己設法去編造一套,結果他們也就照辦了。他的實際過去已經死亡,要再談它是不可能的事,他用迴避的口氣擺明了這一點。「不是什麼特別的地方。」
「可是你不是那種什麼禮數都不懂的街頭小混混,這一點至少是我知道的。」她堅持要問到底。「鈕湯米跟我說過,你那時候雖然只有十八歲,卻已經很有風格,他說你有一種『上流氣質』。他跟你合作過幾部片子了,卻只知道這些。葛倫克羅絲和歌帝韓,還有梅莉史翠普,她們都說你很好共事,但是對私生活卻守口如瓶。我問過她們。」
查克無意隱藏自己的不悅。「要是你以為對我表示好奇是在捧我,你可就錯了。」
「我實在忍不住,」她笑著在他下巴上吻一下,「你是每個女人的夢中情人,班先生,也是好萊塢最神密的男人。大家都知道,跟你上過床的女人從來沒有辦法從你口中套出什麼私事。如今既然我正好跟你在這張床上,而且你也已經跟我說了很多算是私人的事,所以我想,要不是我碰巧抓到了你的弱點,就是只是也許你比較喜歡我。不管怎麼樣,我都得試著發現一些其他女人不知道的事情。你要知道,我是用我的女性自尊來下注的。」
她這種得意的直言不諱的態度化解了查克的怒意,他反而覺得非常有意思了。「如果你希望我繼續比較喜歡你,」他半正經地說道,「就不要再刺探,談一些比較愉快的事吧。」
「比較愉快的」她趴在他胸前,帶著嘲弄的笑意望著他的眼睛。同時用手指穿梳著他的胸毛。從她這身體語言看來,查克以為她要說什麼挑逗性的話,然而她的新話題竟令他驚訝得格格笑了出來。「讓我想想看我知道你討厭馬,可是你喜歡摩托車和賽車。為什麼?」
「因為,」他握住她手指,開玩笑地說道,「它們停靠以後不會跟朋友成群結隊,也不會趁你背轉身的時候想撞你,你要它們朝哪走它們就朝哪走。」
「查克,」她低語著,一面把嘴唇湊近他的唇,「並不是只有摩托車才會你要它到哪去就到哪去,我也會。」
查克明白她的意思,於是他指了一指。她就身子往下移動,然後低下頭去。
第二天早晨,她替他做早餐。「我想再演一部片子,一部大片子,向大家證明我真的能演戲。」她說著,一面把鬆餅放進烤箱。
查克在一旁自在地看著她。她穿著輕便的家常服,襯衫在腰間打一個結。去掉性感的衣服和濃妝之後,查克覺得她更迷人、更可愛。而他也早就發現,她既聰明又機靈,而且也很性感。「然後呢?」他問道。
「然後我想退休。我已經三十歲了,跟你一樣,我也想要過真實的生活,過有意義的生活,而不再只是擔心自己的身材或皺紋。在我們住的這個浮華地方之外,生命中還有更多的事物。」
從來沒有一個女演員會說這樣的話,如今從蕊琪的口中說出來,宛如一陣清風吹拂過他身上。更重要的是,既然她打算退休,那麼他似乎是真的碰到了一個只對他的人有興趣的女人,她不企求他在事業上幫她忙。
他正在想著這個的時候,她俯靠在他的餐桌上,溫柔地問道:「我的夢跟你的比起來怎麼樣?」
查克發覺她是在暗示結婚,沒有使詐,只憑著一股無言的勇氣。他默默地打量她一會兒,然後刻意反問出他的下一個重要的問題。「你的夢裡有沒有孩子呢,蕊琪?」
她毫不猶豫、甜甜地問道:「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
「我們可不可以現在開始呢?」
她這出人意外的回答令查克笑了出來。她坐到他的腿上以後,他的笑聲漸停,代之而起的是一股溫馨的希望。他原以為這種感覺在他十八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他的手探到她的襯衫底下,這種溫馨的感覺又化成了熱情。
四個月之後,他們就在查克位於卡麥爾的別墅露台上結婚了,應邀觀禮的有一千名賓客,包括好幾位州長和參議員。另外還有幾十架不請自來的直升機在上空盤旋,裡頭的記者忙著用照相機拍攝下面的盛宴。作伴郎的是他在卡麥爾的鄰居,企業家費邁特。邁特對於窮追不捨的記者惱怒不已,竟衝著直升機怒罵道:「他們應該撤銷他媽的憲法修正案第一條!」(譯註:該條文與新聞採訪自由有關。)
查克笑了,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他的心情出奇的好,充滿欣喜和樂觀。他的內心裡早已在幻想著日後兒女環繞身邊的溫馨情景,那樣的家庭生活是他從來不曾享受過的。蕊琪希望有個盛大的婚禮,所以他就照辦了,雖然他其實寧願就跟幾位朋友飛到太浩湖舉行婚禮。「我可以叫人拿幾把長槍來。」他開玩笑道。
「好主意。我們可以就用這露台當碉堡,把那些混蛋射下來。」
他們兩人笑了起來,然後又不約而同地陷入沉默之中。他們相識是在三年前,有一批查克的影迷企圖翻爬他家的牆,結果把兩家的警鈴都觸響了,那些瘋狂影迷才落荒而逃。那天晚上,查克和邁特發現他倆之間有不少共同之處,兩人都喜歡喝威士忌,同樣粗放豪爽,受不了做作,對財務投資也持相似理論。從此以後,他們不僅成了好友,也在一些生意方面成了夥伴。
「夢魘」推出之後,並沒有拿到什麼奧斯卡獎,甚至連提名都沒有,但是卻著著實實賺了一大筆錢,影評也盛讚不已,而且還把愛美與蕊琪已走下坡的星路又整個扳了回來。愛美自然是感激萬分,她的父親也一樣。但是蕊琪卻頓時發現她還不到要放棄演藝生涯的地步,也還沒有預備好要為渴望孩子的查克生兒育女。她原先聲稱不想要了的事業,實際上根本已經佔據了她整個心。
蕊琪絲毫不願錯過任何可以做出名女演員的機會,對於自己的能力卻極度缺乏信心,甚至於只肯演出查克導的電影,別人導的她都怕參加。
查克在結婚當天所感受到的樂觀想法,已經被現實的重擔壓垮了:他上了一個聰明而有野心的女演員的當,被她騙入婚姻的陷阱中,因為她相信只有他掌握著她的名利之鑰。查克明白這一點,但是他責怪自己的程度更甚於責怪她。是野心驅使她嫁給他,雖然他不滿她的手段,卻能諒解她的動機,因為當年他也是一樣地急於表現自己。
從另一方面而言,他之所以結婚是出於一種天真的夢想,以為自己會擁有一個忠實的小妻子,還有一堆快樂的孩子等著聽他講故事。憑他的經驗也早就應該知道,這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只有神話裡才會出現這種家庭生活。如今事實擺在眼前,查克今後的生活就像是一灘單調呆板的死水。
在好萊塢,跟他情況類似的人往往都向毒品與酒精尋求解脫,但是查克在這方面卻繼承了他祖母的觀念,看不起軟弱而尋求這種情感慰藉的人。他只能用自己所知的唯一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埋首於工作之中,從早一直忙到晚上才一頭栽到床上。
他無意離婚,而他對自我的說詞是:雖然他的婚姻並不怎麼美好,但總比他祖父母的好得多,跟他所看過的許多其他婚姻比起來也不見得差到哪裡去。所以,他就給蕊琪一個選擇:她要不就離婚,要不就收斂一下她的野心,安分下來,而他就會同意實現她的願望,再為她導一部戲。蕊琪明智地接受了第二個條件,於是查克為了配合這個條件,也就更加發狂地日夜工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