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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茱迪·麥娜

    最後一張相片是華凱玲在格斯塔德之後六個月拍的。她穿著一件華麗的白色結婚禮服,挽著柏菲力的手臂,在眾人撒米祝福之下,笑著跑下教堂的階梯。社交圈的專欄作家極盡鋪陳之能事來描寫這場婚禮。婚宴是在帕默飯店舉行的,並沒有對新聞界公開,但這些專欄作家仍忠實地記錄了參加的貴賓,都是一些政界和商界的名流。

    不過在那麼多賓客之中卻沒有一個是來自好萊塢或百老匯的演藝界人土,這在梅蒂看來是一件很古怪的事。

    這一段婚姻持續了兩年——足夠讓凱玲懷孕生女,然後和一位馴馬師鬧出啡聞,接著又跟一位來美作客的冒牌意大利親王私奔到歐洲去。除此之外,梅蒂所知無幾,只知道她母親向來連一張短箋或生日卡都懶得寄給她。梅蒂的父親是非常注重尊嚴與倫理的人,他說她母親是個自我中心的壞女人,對婚姻與為母之道全無概念。在當年那種時代,多半是由女性訴請離婚的,但相菲力卻甘為此事不顧傳統,首先訴請離婚並要求梅蒂的監護權。

    柏家在政治界與社交界都擁有相當大的影響力,菲力為了離婚已經準備好全力一搏,但到頭來根本派不上用場。根據他告訴梅蒂的說法是,她母親根本等不及出庭聽證,更不用說花費心思與他抗辯了。

    從她父親獲得她的監護權那天開始,他就決心要使梅蒂遵循相氏家族傳承已久的模式長大,也就是說高貴的柏氏女性要全心全力投入慈善事業以鞏固社會地位,更不容許有一絲醜聞上身。

    等到梅蒂要開始上學的時候,菲力頗為不悅地發現許多事物的紀律都鬆弛了,就連他自己的圈子也一樣。他的許多朋友對子女都採取比較自由的態度,並且把子女送到屬於「先進」作風的學校唸書。然而當他對這些突然大受歡迎的學校作深入的瞭解時,所聽到的評語都是「討論式的上課」和「自我表現」之類的。前衛式的教育在他看來即意味著沒有紀律,是教育與道德標準低落的象徵。

    結果他不願意把梅蒂送到朋友子女所就讀的班特裡或李其佛等學校,而是讓她去念聖史蒂芬女校——那是一所修女創辦的私立天主教學校,菲力的母親和姊姊都是那裡畢業的。

    菲力很喜歡他去聖史蒂芬女校那天所見的情景:院長帶他參觀教室的時候,三十四個穿著灰藍色格子服的女孩子一同起立,端莊而恭敬地對他們敬禮,齊聲說道:「修女早。」此外,聖史蒂芬女校仍然依照良好助老式方法教學——木像在班特裡學校他竟然看到一些孩子用手指作畫,其它學生則隨意選擇唸書、做手工或是學數學。梅蒂在聖史蒂芬一定也會受到嚴格的道德管訓,這又是一個好處。

    菲力並未忽略聖史蒂芬女校鄰近是已經衰敗的舊市區,但是他一心只想要梅蒂受到柏氏家族三代女性所受的教育,她們長成以後都具有出眾而正直的風範。於是他派司機專門接送梅蒂上下學,用這個方法來解決學校附近的環境問題。

    有一件事情是他無法明白,或者是不願意明白的,就是聖史蒂芬女校的兩百個女學生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端莊。她們都是中下家庭裡的普通孩子,有的甚至還出身貧戶。

    梅蒂第一天上學終了時,范威就穿著黑色司機服站在勞斯萊斯車旁等她。其它學生都停下來瞪著他們,隨即把梅蒂定位為富有的「異類,」也就是「古怪」的同義詞。別的學生都住在附近,一起玩耍,一起上學。梅蒂則是圈外人,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外星人。她們的嫉妒是必然的,而梅蒂在班上又總是拿第一名,這使她處於更不可挽救的頹勢。要是她漂亮得令人欣羨,情形也許會好一點,可惜她不是。九歲的時候她就戴眼鏡上學了,十二歲的時候她又開始戴牙齒矯正套,而且是班上個子最高的。到了八年級的現在雖然不再長,但仍是全校最高的。

    一個星期前,就在梅蒂對結交一位知心好友感到絕望的時候,情況改變了,因為龐莉莎進了聖史蒂芬女校。莉莎跟她一樣高,非常聰明,第一天早上上課就覺得很無聊了。那天中午,梅蒂像往日一樣獨自坐在矮牆上吃午餐,腿上攤著一本書。當初她之所以吃飯時要帶一本書,只是為了驅走那種疏離感,到了五年級的時候她已經成了一個手不釋卷的愛書人。

    有一雙已經磨損的鞋子進入她的視線。她抬起頭,發現龐莉莎正好奇地看著她。莉莎有一頭濃密不馴的黑髮,與梅蒂恰成對比。梅蒂的灰毛衣校服穿得好好的,莉莎卻把它繫在肩上,袖子在胸前打一個結。

    「老天,什麼鬼地方!」莉莎一邊說著,一邊在梅蒂旁邊坐下。「你平均分數多少?」

    「九十七點八。」梅蒂說道。這種突如其來的友善舉動使她受寵若驚。

    「我是九十八點一。」莉莎說道。這時梅蒂發現莉莎穿了耳洞。校園內是禁止戴耳環和塗口紅的。梅蒂在看的同時,莉莎也在打量她。莉莎困惑地一笑,貿然問道:「你是喜歡獨處,還是被人排斥?」

    「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梅蒂扯著謊。

    「你這牙套得戴多久?」

    「還要再一年。」梅蒂答道,心裡則在想她絕對不會喜歡龐莉莎。她砰然把書一合,站了起來,非常慶幸上課鈴正好在此刻響起。

    五天以後,也就是每個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五,學校按例要學生排隊向神父告解。梅蒂排第一個,莉莎排在她後面。梅蒂一如往常地覺得自己滿身罪孽,跪在那裡懺悔著自己曾怨恨羅修文太挑剔儀容。告解完畢,她舒了一口氣,打開門讓莉莎進去,然後她自己跪在椅子前面誦讀神父罰她的聖經篇章。她離開的時候,莉莎還在告解室裡頭。

    告解日唯一的好處是完畢之後可以提早回家。由於梅蒂不能確定究竟何時可以結束,所以不曾要求范威提早來接她。她在老地方坐了幾分鐘,看見莉莎離開教堂,朝她的方向走來,梅蒂警覺地望著她,一心只希望獨處。

    「你相信嗎?」莉莎說道。「神父竟然罰我今天晚上把整本玫瑰經念一遍!」

    「你在裡頭很久。」梅蒂冷冷地說道,對於莉莎談論她的落單與牙套之事仍然感到不快。

    「不會比平常久,」她厚顏一笑,在梅蒂身旁坐下。「神父顯然不懂得應付親熱的事。」

    「親熱?」

    「當然,那有什麼大不了的。難道你從來沒有跟男朋友親熱過?」

    「噢,」梅蒂笨拙地答道。「當然。」

    「他是不是也戴牙套呢?」

    梅蒂想到派克,然後搖搖頭。

    「幸好,」莉莎又是一笑。「我一直在想兩個戴牙套的人怎麼親嘴。我的男朋友叫甘馬瑞,既高大又英俊。你的男朋友叫什麼名字?長得怎麼樣?」

    梅蒂朝路上望過去,希望范威不要提早來。她並不愛聊天,可是莉莎挺吸引人的,而且似乎真的想和她作朋友。「他嘛,」梅蒂老實地說。「有點像勞勃·瑞福,不過年輕一點,名字叫雷派克。」

    「雷派克,」莉莎重複一遍。「聽起來像個勢利鬼。」她哼了一聲。「他很行嗎?」

    「什麼?」

    「親嘴呀!」

    「噢,嘔,我——」

    莉莎嘲弄地看她一眼。「你這輩子從沒有跟人親過嘴。你不會說謊,看你臉都紅了。」

    梅蒂猛然站起身。「嘿,」她生氣地說道。「我可沒請你來,我也——」

    「喂,別擔心。親嘴並沒有那麼好玩,事實上,我的第一次也尷尬極了。」

    見莉莎似乎要招認什麼,梅蒂的怒氣消散了,又緩緩坐下來。「是嗎?」

    「嗯,」她咯咯笑著。「馬瑞擠過來的時候我向後靠,碰到了門鈴。他再湊過來,我卻倒入了前來開門的父親手中,三個人全跌到了地上。」

    見到勞斯萊斯車駛來,梅蒂的笑聲突然停住。「我的車來了。」她含糊地說。

    莉莎看過去,張大了嘴巴。「老天,那是勞斯萊斯嗎?」

    梅蒂不安地點點頭,拿起書本,同時聳聳肩。「我住得很遠,我爸爸不要我搭公車。」

    「你爸爸是司機,嗯?」莉莎跟著梅蒂一起走向車子。「能夠坐在這種車子裡一定很過癮,可以假裝很有錢。」不等梅蒂回答,她又說道:「我爸爸是水管裝配工。他的工會在罷工,所以我們搬到這裡來,房租比較便宜。你知道那種情形的。」

    梅蒂根本不知道「那種情形」,可是從她爸爸每次盛怒的情形看來,她知道工會罷工的影響。不過聽到莉莎歎氣時,她還是同情地點點頭。「一定很辛苦。」然後她突然衝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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