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文 / 珍·安·克蘭茲
拓斌出現在樓梯底層,陰影裡的臉有如一張冰冷的面具。他抓住第一個歹徒的肩膀,把他轉個身,對準他的下顎就是一拳。
那人大叫一聲,踉蹌旋轉,沒頭沒腦地撲向第二個歹徒在落荒而逃時,打開的大門。
兩個歹徒一前一後地逃進霧夜裡,他們的腳步聲在鋪路石上空洞地迴響了片刻,之後便渺無聲息。
一顆心狂跳不已,薇妮把拓斌從頭到腳檢查一遍。他的領結在打鬥中鬆開了,他的領巾和大衣前襟上面都有血跡。
「你在流血。」她提起裙擺,快步拾級而下。
「血不是我的。」他扯下領巾扔到一旁。「你沒事吧?」
「沒事。」她停在他上方的梯階上,焦急地伸手摸他的臉。「你確定你沒有受傷?」
「確定。」他眉頭一皺。「我不是叫你躲進美琪的房間、拴上房門嗎?」
「那兩個人想要殺你。難道你要我安安靜靜地在另一個房間等他們辦完事嗎?我要再次提醒你,我們在這件事情裡是夥伴。」
「可惡,薇妮,你有可能受重傷啊!」
美琪在他們上方低聲輕笑。「看來是女士幫了你一個大忙,如果你問我。」
「我沒問你。」拓斌說。
美琪格格地笑。
「我建議我們改天再吵。」薇妮俐落地說。「我們有正事要做,如果你沒有忘記。」
他小心翼翼地摸摸下顎。「我記得。」他抬頭望向美琪。「你認不認識那兩個男人?」
美琪搖頭。「從來沒見過。我猜是兩個強盜在街上看到你們,決定跟進來搶劫。」她指指背後敞開的房門。「上來吧!如果你們還想問問題。」
「非常想。」拓斌跟在薇妮後面爬上樓梯。
他們跟著美琪進入一個昏暗、簡陋的小房間。薇妮把燭台交給美琪,坐到沒有生火的壁爐邊的凳子上。拓斌走到窗戶前俯瞰巷道,她納悶他是否希望能看到那兩個攻擊他的歹徒。不大可能,她心想。
「我們想問你一個名叫裴奧世的人。」拓斌說,沒有轉身。「聽說他過去幾天經常找你服務。」
「姓裴的是個混蛋。」美琪把蠟燭插回燭台,把燭台放到桌上。她在桌邊坐下,拿起桌上的琴酒倒進一個玻璃杯裡。「他有一陣子確實是我的客人,但自從他上次做出那種事之後,我再也不會接待他了。」
「他到底做了什麼?」薇妮問。
「這個。」美琪把臉轉向燭光。「害我這幾天都無法工作。」
薇妮這才看出美琪的眼睛周圍有嚴重的瘀傷。「天啊!他毆打你?」
「沒錯。」美琪喝下一大口琴酒,然後放下玻璃杯。「幹這行的女孩必須有彈性,但有些事是我不會容忍的。動手打我的男人休想再進這個房間,我才不管他是多高貴的紳士。」
拓斌在窗前轉身,目不轉睛地盯著美琪。「裴奧世什麼時候毆打你?」
「上次來找我的時候。」她皺起眉頭努力回想。「我想是上個星期三不,星期四。他頭幾次來找我時,表現的都還算正常。有點粗暴,但沒什麼大不了。但上次他大發雷霆。」
「大發雷霆?」薇妮小心翼翼地重複。
「對。我以為他發瘋了,只因為我取笑了他幾句。」美琪又往杯裡倒了些琴酒。
「你為什麼取笑他?」拓斌問。
「他來的比平時晚。將近黎明,我剛剛上床睡覺。他敲門時,我把頭探出窗外,立刻看出他心情不好。我差點不想讓他進來,但他一直是個好客人,總是在道謝之外多給小費。有錢得要命。」
她停下來喝酒。
「你說你取笑他。」薇妮提醒。
「我只是想使他心情好些,哪曉得弄巧成拙。他把我痛打一頓,一邊打還一邊說著關於女人的各種壞話。什麼頭髮裡有蛇,什麼用眼睛使男人變成石頭。」美琪打個哆嗦。「我說過,他發瘋了。如果我樓上的朋友沒有下來查看吵吵鬧鬧的是怎麼回事,我真不知道我會變成怎樣。她敲門時,他就住手了。」
薇妮想起裴奧世的妻子潔絲被催眠時,透露的悲慘遭遇。「幸好你的朋友及時下樓來。」
「對,不然我一定會被那個混蛋活活給打死。」
「毆打因你的朋友而中斷後,裴奧世做了什麼?。」
「若無其事地轉身走出去。老實說,事後他的心情似乎好多了。不是愉快,但比較平靜。他從那時起就沒有再來過,謝天謝地!」
拓斌一臉若有所思。「你沒有說清楚你到底取笑他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是一件小事。」美琪皺皺鼻子。「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怎麼會惹得他大發雷霆。」
「什麼小事?」薇妮問。
「他的領巾。」美琪說。
薇妮感到背脊發涼。
站在窗前的拓斌一動也不動,就像是嗅出獵物蹤跡的獵犬。
「裴奧世的領巾怎麼了?」他用非常輕的聲音問。
「他上次沒有打領結。」美琪說。「他穿的非常體面,像是剛從俱樂部或豪華舞會裡出來,但沒有戴領巾打領結。」
薇妮的視線與拓斌交會。不可能,她心想。
「看起來怪怪的,」美琪繼續說。「像是他的貼身男僕沒有好好地幫他穿衣服。所以我取笑他太猴急,人還沒到就開始脫衣服,問他是不是在路上把領巾搞丟了。他就是在那時勃然大怒,氣得抓狂。」
2
「我早就知道其中有關聯。」拓斌跟在薇妮後面進入出租馬車,砰地一聲關上車門。「賀浩華和裴奧世之間一定有關聯,兩個和你有關的男人同時在倫敦出現未免太過巧合。」
這個新發現需要邏輯推理,而不是即刻行動,薇妮心想。
「我們必須謹慎進行,千萬不可躁進。」她說。「我承認,裴奧世在瑟蕾被一條領巾勒斃的那夜搞丟他的領巾,是非常奇怪的巧合。但賀浩華和裴奧世之間會有什麼關聯?」
「我懷疑裴奧世出於某種原因也想得到『藍色梅杜莎』。看來好像是他僱用賀氏夫婦替他竊取手鐲,也許他成為瑟蕾的情夫。無論如何,瑟蕾那夜去和他見面卻遭到他的殺害,不是因為兩人起了口角,就是因為他認為不再需要她幫他取得手鐲。」
「等她斷氣後,才發現她在去倉庫和他見面前,已經把手鐲藏了起來?」
「相當合乎邏輯的推理。」拓斌滿意地說。
她舉起手。「不盡然。如果浩華知道裴奧世涉入此事,那麼他一定知道兇手是裴奧世。
如果已經知道兇手的身份,他為什麼還要僱用我們找尋殺害瑟蕾的兇手?」
「因為賀浩華的目的是要找到手鐲,而不是替死去的妻子討回公道。他一定曉得手鐲不在裴奧世手中,所以他才找上我們,希望我們會比裴奧世早一步找到手鐲。」
她雙手一攤。「但裴奧世要手鐲做什麼?」
「他是收藏家嗎?」
她回想她與裴潔絲談過的話。「老實說,我不知道,那個話題從來沒有出現過。我唯一能確定的是,他的財富足以讓他收藏珍奇古玩。」
「我想我知道誰可以為我們回答這個問題。」
☆☆☆
二十分鐘後,衛黎和嬌安走出舞廳,來到拓斌、薇妮、東寧和敏玲等候的陽台。敏玲幾分鐘前已經把薇妮的斗篷拿來給她了。
看到拓斌狼狽的模樣,衛黎聳起眉毛。「束寧告訴我,你有事找我商量,但不適合進入舞廳。現在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說來話長,而且有點乏味。」拓斌說。
薇妮緊抓著他的手臂。「事實上,兩個男人企圖殺死他。」
「他們顯然沒有成功。」衛黎說。「恭喜。」
拓斌瞥向薇妮。「我得到我的夥伴相助。」
衛黎點個頭。「你們兩個顯然合作無間。」
「的確。」薇妮堅定地說。
衛黎轉向拓斌。「我可以為你做什麼?」
「告訴我,你知不知道裴奧世是不是骨董收藏家。」拓斌說。
衛黎沈吟片刻。「我不知道他是,」最後他慢條斯理地說。「但他當然有那可能是。我絕不會說我認識英國所有的收藏家,但我不知道裴奧世對古物有學術興趣,他沒有申請加入『鑒賞家』。」
薇妮大失所望,拓斌的高明推理原來不過如此。她瞥向他,看他對壞消息作何反應。
令她驚訝的是,他看來毫不氣餒。
「賀浩華想得到『藍色梅杜莎』的原因,與對骨董的學術興趣無關。」拓斌說。「也許裴奧世出於某種原因也被它迷了心竅。」
薇妮皺眉。「美琪說裴奧世在命案當夜去找她時,抓狂了一陣子。如果他的神智不完全正常,那麼他想得到手鐲的原因,可能沒有人能理解。」
「可惜我們沒有證據。」拓斌說。「在這個節骨眼,我們對賀浩華莫可奈何。但裴奧世是殺人兇手,必須予以阻止。如果你願意幫忙,衛黎,引誘他落入陷阱未必不可能。也許可以說服他在兩個誓言不會受質疑的人面前坦承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