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珍·安·克蘭茲
但實話已經說了,拓斌並沒有因此敵視她。事實上,他還把她描繪成那整起事件裡的英雄。真是令人驚訝。
「你現在有了新職業,薇妮。」他鼓勵道。「過去發生的事不再重要了。」
她略微放鬆,享受著他的體溫。
片刻後,他用臂彎托住她的頭,低頭湊向她的唇。
「在這裡做那種事有點冷。」她在他唇邊咕噥。
「我會使你暖和起來。」他保證。
3
在協會門階前圍著敏玲的那一小群時髦青年令東寧不安。他們每個人都表示很有興趣討論剛才的演講,但他懷疑他們大多別有居心。敏玲似乎沒有察覺到那個可能性,她忙著發表她對演講的看法。
「厲先生恐怕沒有在義大利待過,」敏玲說。「他對羅馬古跡和噴泉的描述一點也不傳神。我的阿姨和我不久前正好有機會在羅馬小住,我——」
「難怪你流行感十足。」一個年輕人熱切地說。「我發誓,你的衣裳是燦爛奪目的金褐色,就像傍晚的雲霞,只有你的剪水雙瞳能令其黯然失色,敏玲小姐。」
眾人低聲附和。
敏玲面不改色。「謝謝。好,就像我剛才說的,我的阿姨和我很幸運能在羅馬住了幾個月,我可以向各位保證,厲先生並沒有處理好他的主題。他未能形容出古跡真正的典雅。我在義大利時正好畫了幾張素描和圖畫——」
「我非常樂意看看你的素描,敏玲小姐。」人群邊緣的一個聲音說。
「我也是,敏玲小姐。」
「再壯麗的古跡也比不上你的優雅,敏玲小姐。」另一個聲音說。
他聽不下去了,東寧心想。他裝模作樣地從口袋裡掏出懷表。「我不得不插個嘴,敏玲小姐。時候不早了,我答應你阿姨五點前把你送回家。我們得快一點了。」
「好的。」敏玲對人群報以迷人的微笑。「辛先生說的沒錯,我們得走了。但我跟各位談得很開心,事實上是有點驚訝,沒想到你們有這麼多人對羅馬古跡和噴泉感興趣。」
「是著迷,敏玲小姐。」說話的青年穿的上衣緊到令東寧懷疑,他如何能夠在向她深深一鞠躬時,移動手臂。「我向你保證,那個主題和你的評論令我深深著迷。」
「如癡如醉。」另一人向她保證。
那些青年開始爭相說服敏玲相信他的學術興趣比其他人高尚。
東寧差點忍不住張牙露齒。他握住敏玲的手臂,拖著她快步走下門階,一片道別聲在他們背後響起。
「我不知道我們的時間這麼趕。」敏玲低聲說。
「別擔心。」東寧說。「我們會在你的阿姨開始焦急前回到家。」
「你認為厲先生的演講怎麼樣?」她問。
他猶豫一下,然後聳聳肩。「老實說,我覺得相當沈悶。」
她發出活潑的笑聲。「頗有同感。但我今天下午過得很愉快。」
「我也是。」
如果不必跟聚集在演講廳裡的那群紈褲子弟擠來擠去,他會更愉快,東寧心想。他可以肯定吸引地們前來的不是演講的生題,而是敏玲。在最近幾次重要的舞會露面後,她也可以算是社交界的新寵兒了。
他很清楚,任憑薇妮用盡心機,缺乏傲人的財產和顯赫的家世,敏玲還是無法在頂級社交圈活躍太久。何況,精明謹慎的母親都會努力阻止她們的兒子對敏玲認真。
不幸的是,那阻止不了上流社會的年輕男子,對清新脫俗的尤物產生興趣;那也阻止不了薄情的浪蕩子試圖引誘她。
他以敏玲的保護者自居,自認有責任替她排除不需要的慇勤。但近來最令他擔心的是,她可能決定品嚐一下箇中滋味。
如果他能夠示愛求婚,事情就會簡單許多。但總而言之,他沒有能力讓她過她應得的優裕生活。
最近他花了很多時間思索他的問題,和各種可能的解決之道。總括求得的結論是,他必須趕快找到一個差強人意的謀生之道,以免某個在敏玲身邊打轉的年輕人違抗父母的命令,說服她跟他私奔。
由於日暮將至,以及天空中烏雲密佈,所以他們加快腳步走向克萊蒙街。
「你怎麼了?」敏玲在他們抵達小公園時問。「是不是生病了?」
他從沈思中驚醒。發現她認為他體弱多病令他怏怏不悅。「沒有,我沒有生病。我在想事情。」
「哦。從你的表情來看,我還以為是我們先前吃的冰淇淋令你的胃不舒服。」
「我向你保證,我的健康狀況非常良好,敏玲。」
「我只是關心。」
「敏玲,你的阿姨表明希望你過完下一個社交季,再考慮接受求婚。」
「結婚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他鼓起勇氣。「在今天的演講會後跟你搭訕的那些男子……他們之中隨時可能有人決定向你求婚。」
「哦,我懷疑。他們的父母都不會同意的。他們都可以物色條件更好的妻子,我相信他
們到時一定都會那樣做。」
「不顧後果的男子帶著他父母認為不合適的女子私奔,這種事時有所聞。」東寧陰鬱地說。
「就像薇妮阿姨愛讀的那些詩集裡的男人常做的那樣?」敏玲低聲輕笑。「真浪漫。但我非常懷疑我是那種使人興起私奔念頭的類型。」
「你正是那種類型。」東寧突然停下來轉身面對她。「你必須小心提防,敏玲。誰也不知道何時會有浪蕩子三更半夜出現在你的臥室窗口,求你跟他一起搭上在街邊等候的馬車。」他說的正是幻想中的自己所做的事。
「私奔去格雷塔格村結婚?」敏玲瞪大雙眼。「別亂說。我想像不出那些男子中,誰會有魄力做那麼刺激的事。」
東寧感到胃糾緊。「你是說你認為跟那種腦袋空空的紈褲子弟私奔很刺激?」
「對啊!」
他聽得心都涼了。
她接著露出微笑。「但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他隨聲附和。「那當然,絕對不可能。」
「沒錯。」
但他很清楚那並非不可能。據他所知,上一季就至少發生過一次,這一季無疑還會發生。遲早會有一對不許結婚的年輕情侶在半夜私奔到格雷塔格村。如果他們震怒的父親沒有及時追上,他們就會成為新婚夫妻回來。他們的父母會被迫接受既成的事實,社交界會多了另一個茶餘飯後的八卦話題。
如果還有一點點腦筋,他就會三緘其口,東寧心想。但他還是清清喉嚨。
「呃,你為什麼說跟那些男子中的一個私奔結婚,是不可能的事?」他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是因為我不愛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她瞥向別在大衣上的小懷表。「走吧,東寧,我們得快一點了。快要下雨了,如果這件新衣裳被淋濕,薇妮阿姨會氣得昏過去。」
她不愛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那並不表示她愛他,他提醒自己,但至少她沒有愛上別人。
他突然精神大振地咧嘴而笑。「別緊張,敏玲。能夠和拓斌結為事業夥伴的女人,不大可能會為了淋濕的衣裳而昏厥。」
敏玲大笑。「你不知道薇妮阿姨花了多少錢在芳雪夫人的衣裳上,她把那些衣裳看作是投資。」
不幸的是,他很清楚薇妮近日為什麼花大錢向一流裁縫訂做衣裳,他心想。她仍然奢望把敏玲嫁入豪門。
走在克萊蒙街上時,他看到拓斌和薇妮步上七號的門階。
「看來今天回家遲了的不只是我們。」敏玲愉快地說。「薇妮和麥先生一定是出外運動了。」
東寧看到拓斌斜倚在鐵欄杆上等薇妮從手提袋裡掏出鑰匙。即使離得這麼遠,他仍然可以察覺出姊夫的滿足。拓斌看來就像飽餐一頓後的雄獅。
「相當激烈的運動,如果我沒有猜錯。」東寧咕噥。
「你說什麼?」敏玲詢問地看他一眼。
拓斌正巧在這時轉頭看到他們走向門階,使他不必多作解釋。
「下午好,敏玲小姐。」拓斌點頭致意。「演講怎麼樣?」
「不如期望中精彩,但東寧和我還是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敏玲輕快地說。
就在薇妮找到鑰匙時,管家邱太太打開前門。
「要不要進來喝杯茶?」薇妮問東寧。
「不用了,謝謝。」他望向拓斌。「我想跟你談一談,如果你不介意。」
拓斌挑起一道眉毛,站直身子。「能不能等?」
「恐怕不行,事情很重要。」
「好吧!我們邊走邊談地到我的俱樂部去。」他轉向薇妮。「再會,夫人。」
「再會。」
薇妮在道別時的語氣反常地溫柔,東寧聽了有點驚訝,但拓斌似乎不覺得奇怪。
他們等兩個女人平安進門後,才走向街角叫出租馬車。
他們順利叫到一輛馬車。拓斌在車廂坐定後,凝視著東寧。
「發生了什麼事?你看來像是吞了一湯匙苦藥。」
這是一個小時內的第二次有人憑他的表情臆斷他病了,他覺得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