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珍·安·克蘭茲
「那輛保時捷是黛芬的,」蘭蒂說道。「我父親開的是寶馬。」
喬爾挑起一邊眉毛。「你的語氣似乎並不以為然。對好車有任何異議嗎?」
「不。只是有個開紅色保時捷的繼母實在有點不尋常,」蘭蒂承認。「尤其我所開過最拉風的車也只不過是別克。拜託開慢一點。你不用擔心會跟丟。我認得到小屋的路。」
喬爾不再緊踩腳下的加速器。「遵命,你是老闆。」
蘭蒂微笑,很高興聽到他這麼說。「對,我是,不是嗎?我覺得很奇怪。」
「突然繼承一家桑氏這樣大的公司?是,我可以瞭解你會覺得有點奇怪。」喬爾的手抓緊方向盤。「告訴我,蘭蒂,你有任何商場上的經驗嗎?」
「沒有。可是自我知道查理叔公把桑氏企業留給我以後,我讀了很多這方面的書籍與論述。」
「書籍與論述?你要知道,蘭蒂,學術理論跟實務經驗是有很大差別的。」
「有嗎?」她瀏覽風景,注意到喀斯開山區早臨的暮色。太陽已經西沉,沉沉暮暮籠罩大地,憑添一抹幽黯神秘的色彩。她一向習於廣闊的平地以及和緩起伏的山丘。這片狂野、迫人的山脈令她有點無法喘息,就像黑喬爾。
「有,天壤之別。」喬爾的語氣尖銳。「我不知道查理是否跟你提起過,我們之間有一個不成文的約定。」
「你們有嗎?」
「再過一年我要接買桑氏。」
「是嗎?」
喬爾側眼飛快地投給她一瞥。「沒錯,聽著,我知道現在提太早了,可是我要你知道我仍然準備完成這筆交易。未來一年我仍將繼續主持公司,就像過去十年一樣。然後等我湊齊資金,我就將公司從你手中買過來。聽起來怎麼樣?」
「走前面右側的岔路。」
喬爾縮緊下巴。「謝謝。」
他減慢車速,駛離傍河的公路,轉進一條通往一片蓊鬱林木的小路。路盡頭那幢玻璃與木造的建築物雖名為小屋,但不管以任何人的標準,它都是一幢豪華價昂的宅邸。
「你可以把車子停在保時捷後面。」蘭蒂說。
「不錯的房子,」喬爾說,雙眼鑒賞地掠過房子流暢的線條。「我不知道大學教授也供得起保時捷和這樣的度假屋。」
「我父親是全國舉足輕重的中古世紀哲學權威之一。憑藉天分與努力,他本身就是一位卓越優秀的邏輯學家。我繼母則出版過一些有關造句學與語意學的重要論文。」
「所以?」
「所以他們兩個都是聰明、擅分析的思考家。這點使他們無論做何投資,幾乎都無往不利。」
「下次我買賣股票需要人指點迷津時,我會記住的。」喬爾說,他打開吉普車門下車,然後繞過車頭去為蘭蒂開車門。
蘭蒂看見他的舉動,自己下車。她不要他以為他為她工作,就得亦步亦趨地伺候她。
她有種感覺,她與黑喬爾之間的關係將變得困難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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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蒂遲疑地走進明亮的廚房,看見黛芬站在水槽前。「需要我幫忙嗎?」她問道,早已預料到答案。
「不用了,謝謝你,蘭蒂。」黛芬一面剝蝦,一面投給蘭蒂一個慣常的祥靜笑容。「這裡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何不出去陪你父親及喬爾?」
黛芬不論做什麼事總能掌握情況。蘭蒂不禁猜想什麼事才能使她的繼母失去一向的冷靜、優雅?「好吧,如果你確定沒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事。」
「如果我需要你,我會叫你。」黛芬保證。
「好吧,如果你堅持。你在弄什麼?」
「黑舌貝蝦球湯。」
蘭蒂眨眼。「我不相信我居然喝過這種看起來像墨汁的湯。是添加了色素讓它變得黑烏烏的嗎?」
「老天,當然不是。」黛芬一臉震驚。「是烏賊汁。」
「噢!」蘭蒂退出廚房。
黛芬不會要人幫忙的,蘭蒂知道,因為她不願別人闖進她整潔有序的私人天地。毫無疑問地,她絕不願冒險搞得廚房一團糟。
黛芬的廚藝精湛。這一點蘭蒂並不驚訝,因為她早就發現黛芬無論做什麼,總是技巧熟練,成效卓著。令蘭蒂讚歎的是她能保持廚房一塵不染、一點不亂地調理出異國美食的本領。
蘭蒂走進客廳,摩根正站在窗戶邊跟喬爾談話。他瞄了女兒一眼。
「啊,你來了,我親愛的女兒。我們正想開一瓶雅馬基酒。我想你會喜歡的。」他轉向喬爾。「蘭蒂待在西北岸的時間不多。我們正試著改變她的口味。」
「我聽說西雅圖以吃聞名。」蘭蒂乾澀地說。
喬爾聳聳肩。「這我倒不知道。不過我們喜歡吃,而且我們喜歡吃得好。」
「我瞭解了。好了,爸,我已準備好嘗試你的最新發現。」蘭蒂在一張白色的皮沙發坐下。她注意到喬爾站在窗邊,凝望窗外漆黑的森林。
「我很高興地說這次的確稱得上是一大發現。」摩根走到設於客廳另一端的小吧櫃。「甘純香郁,酒性非常溫和,可以說是極品。」
在過去「極品」兩個字絕不會是桑摩根教授用來形容酒的字眼。蘭蒂仍在調適自己習於她所目睹父親的改變。
有些改變是好的,她決定道。他已減掉二十磅的多餘體重,而且也戒煙成功。他看起來健康、快樂,生命又再度出現春天。不可否認,西北太平洋岸,確實適合他,他顯得神采奕奕,生氣蓬勃。
蘭蒂衷心為他感到高興,然而她覺得就摩根的年齡而言,再添一個孩子的決定未免突兀,她仍不能相信很快她就會有個小弟弟。
「我們這就動手吧!」摩根搖了搖酒,拉出瓶塞。「顏色絕佳。你認為呢?蘭蒂,把你的杯子給我。」
蘭蒂站起來,遞給她父親一個高腳酒杯。摩根注滿酒後把杯子放在白沙發前那張裝飾派藝術風味的塗漆咖啡桌。
「黛芬不能喝,當然。」摩根說。「馬休出生以前,她必須禁酒。你呢?喬爾?」
喬爾正站在窗旁欣賞窗外壯觀的景色,他瞄了那瓶酒一眼。「廚房有啤酒嗎?」
摩根微笑。「當然。冰箱裡塞的都是查理的最愛。你知道他有多熱愛西北岸釀造的啤酒和麥酒。」他提高音調。「黛芬,親愛的,麻煩你把那瓶我們上個月在西雅圖北部新酒廠買的上好麥酒帶過來。」
黛芬幾乎是立刻出現在門旁,手擲酒與酒杯。「在這裡,喬爾。」
「謝謝。」喬爾忽視酒杯,只接過那瓶酒。「敬查理。」他啜了一口酒。
「敬查理。」
「敬查理。」
「敬查理。」
蘭蒂啜飲一口酒,然後打量漆桌中央擺放的那一盤菜餚。大部分她都能認得——儘管其中一、兩道看起來十分怪異。她挑起一根豌豆莢,沾了一下醬汁。
「這是什麼?」她禮貌地問。「我嘗不出味道。」
「那是我用芝麻醬和豆瓣醬調出來的。」黛芬說。「你喜歡嗎?」
「味道挺新鮮的。」蘭蒂說。她轉向下一碟擺在一堆餅乾中間的深紅色沾醬。「這個又是什麼?」
「曬乾的番茄做出來的。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給你做方。」
「謝謝你。」蘭蒂正色說道,察覺每個人都帶著不同程度的興味看著她。
「你喜歡生魚片嗎?」喬爾問,語氣顯得過於有禮。「在我們家鄉,我們用生魚片當誘餌。」
摩根縱聲大笑。「在這裡每個人都吃壽司和生魚片。對不對,喬爾?」
喬爾緩緩點頭,視線凝注於蘭蒂身上。「從這裡到溫哥華,幾乎每兩、三個街角就有一家賣壽司的日本料理店,而那些不賣壽司的街角通常都有泰國餐廳。不過我想蘭蒂不會比較喜歡牛肉。」
黛芬立即一臉憂戚。「噢,親愛的,蘭蒂。你該不會還吃牛、羊肉吧?現在已經沒有人吃這些肉了。」
「在印第安那,我們也不吃生魚片。我讀過一篇報道說生魚片裡可能藏有寄生蟲,這些寄生蟲也許會導致一些難以治癒的疾病。」
「胡說!」黛芬起身走向廚房。「根據統計,如果小心選擇高級的餐廳,吃到受污染的魚比率幾乎等於零。」
摩根看著蘭蒂。「你何不告訴我們,你現在對你的事業有何計劃?」
「事實上,我想過很多。」蘭蒂停下來啜另一口酒。她可以感覺到喬爾身上原先那股緊張又開始騷動。她有些不安地發現這一生中她從未像此刻這樣地知覺到一個男人的存在。體察到這項事實令她不由驚慌。
「繼續說下去,蘭蒂。告訴我們你的想法。」喬爾的語氣輕柔,眼神專注。
「我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我的生活需要一些改變。」蘭蒂低喃。「查理叔公的遺產來得正是時候,也許是命中注定的吧。在搭機來這裡時我決定不回維拉特了。」
摩根看起來又驚又喜。「哇,哇,哇!我很高興聽到你的決定。你做事一向不衝動魯莽,我的親親。你做了哪些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