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向吟
他為何不告訴她?他為何不來找她?難道他是因為她是個小乞兒,不屑和她多加來往嗎?那麼她多年來的季小揚激動地流下了兩行眼淚,她並未擦去頰上的淚水,只是低著頭將滲進淚水的飯菜用力地扒著,吞下多了份鹹澀的菜味,並藉著碗筷響亮的聲響來掩飾她心中的激動。
王爺……她不敢認他,她甚至於現在還是個乞兒身呢!更別提她至今身陷牢獄。呵!她怎麼敢認他呢?
她作夢也沒想過他們的再次相遇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王爺……多麼令她苦澀的名詞啊!
難怪當初他會拋下她一個人走掉,當然的嘛!他是個平常人一輩子也見不著的「王爺」啊!
季小揚拚命地扒動著飯碗,連碗裡的飯菜全倒出來了也不曉得。
趙懷睿從一進牢房就一直盯著那個瘦小的身影,季小揚的臉全掩在那個大碗裡,令他看不真切他臉上的神情。小揚是明顯地長大了不少,但仍舊是穿著破爛不堪的粗布衣棠,也許是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讓小揚看起來還像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身子單薄得都可以見骨了。
小揚的頭上還插著幾根稻草,饑黃面瘦,模樣說有多糟就有多糟。當趙懷睿見著季小揚這一副窮困潦倒的樣子,許久不曾動搖的心居然揪結了起來。
趙懷睿拂開了思緒,走近牢房旁扶著牢樁蹲了下來輕聲,和緩地叫喚她:「小揚——」
季小揚渾身一震,挪了挪身子,將背對著趙懷睿,依舊扒著她的空碗,不知怎地,她聽見趙懷睿再度叫著她,眼淚就不爭氣地直淌了下來,她想停都停不了。
「大膽狂徒!見著王爺還不下跪?」獄卒見這個原本有禮的小乞兒居然敢將背對著王爺不搭理他,不禁出聲喝道。其實他這一『出聲是想提醒季小揚,免得王爺在一怒之下殺了這個令人討喜的小丐兒。
季小揚聽話地放下了碗筷,連忙地轉身頻頻向趙懷睿磕著頭,她不敢答話,只奢望讓趙懷睿當他是認錯了人,以為她不是季小揚。她猛力地磕著,心裡上的羞慚與酸楚遠勝過身體上的疼痛,就讓她一頭撞死好了!
「小揚!」趙懷睿慌張地想去阻止季小揚自殘性的舉動,無奈牢樁隔開了他倆的距離,他不耐地吼著獄卒交出鑰匙:「鑰匙給我!」
獄卒驚異地看著趙懷睿,心裡想著原來這個小乞兒竟然和王爺熟識。
而王彥之也是頭一次見到趙懷睿失去冷靜的表情。
見獄卒慌忙地拿下了身上的鑰匙,趙懷睿一-把搶過手後火速地打開了牢門衝進去,制止季小揚再繼續傷害她自己。
季小揚早已將額頭撞破了一個洞,鮮血淌在灰塵滿佈的地上顯得求目驚心。趙懷睿強拉住她,但她還是一頭想撞地拚命將頭低了下去。
「你在幹什麼?季小揚!住手!」趙懷睿心急地狂吼道。
季小揚投有答話,只想著如何擺脫趙懷睿的箝錮,讓她一死百了。,「季小揚!」趙懷睿穩穩地抓住季小揚的身子,扳著她的臉讓她正視著他。他氣憤的眼神足以讓一個大男人嚇得兩腿發軟,但是這一眼,望見季小揚那圓睜睜的大眼在瘦小的臉上顯得更為突兀,趙懷睿就狠不下心來大聲地責罵她。
季小揚用力地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看來她想躲也躲不掉了,只能拚命地擦著竟自流個不停的眼淚,把那張鮮血、塵土、飯粒和淚水交雜的臉擦得更為骯髒。
「小揚,你不認識我了?」趙懷睿藏不住言語中的溫柔,輕聲地問著她。
「嗯……大……大貴人。」季小揚懾孺了一會兒,方才聲若蚊吶地低聲喊他。
趙懷睿朝王彥之和獄卒望了一眼,示意他們讓他和季小揚單獨談話,而王彥之見狀果真識趣地帶著瞠目結舌的獄卒離開了大牢,心裡想的全是趙懷睿如何認識這個小乞兒的疑問。
趙懷睿絲毫不覺地用著他昂貴的衣棠擦著季小揚臉上的污痕,輕柔得似乎多用點力就會將季小揚的臉擦破似地,他一面擦一面責備她。「你這是在於什麼?
見到我就拿自個兒的頭撞地,不想見到我嗎?「
「是……不……不是。」季小揚完全不知該怎麼回答,眼淚此時流得更凶了。
趙懷睿瞧她的淚水似乎是怎麼也流不完,不禁用手指把她的淚水按住,「小揚,你不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了嗎?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麼個哭法簡直就像個娘們似的。」
「你說的話我全記得。可是我忍不住嘛!」季小揚誠實地回答,「我……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這不就見到了嗎?話說回來,你怎麼沒照我的話做,把玉珮賣掉去唸書?」趙懷睿仔細地瞧著季小揚額頭上的傷,暗自慶幸只是皮肉之傷,要不然等以後痊癒就難看了。
季小揚沉默地揪著趙懷睿充滿著關懷的臉,心裡十分地感動,這八年來的阻隔似乎沒有改變他好心的個性,他雖然是個王爺,但還是她心裡最景仰的大貴人。
「怎麼不回答?」趙懷睿皺起了眉頭,望著季小揚大得不可思議的眼睛。
「我不敢賣。」
「不敢賣?」趙懷睿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這塊玉珮可以供給你唸書,為什麼不賣?你又不想唸書了嗎?」
「我很想!」季小揚爭論,「可是那天你什麼也沒說地拋棄了我,這八年來我一直在木屋裡等你,你又沒有出現過。我想再見到你,但是如果把玉珮賣了就真的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我……」
「拋棄你?」趙懷睿的聲音真有點怪怪的,瞧小揚把自己說得好像被他拋棄的怨婦似的。「我沒有拋棄你。」
「你有!所以我在木屋裡等了你八年,所以我寧可做個乞丐也不肯賣掉你的玉珮!可是你連回都不曾回木屋裡一趟看看我還在不在,要不是今天我被人抓來坐牢,不曉得你這個大王爺還記不記得找這個小乞兒!」季小揚怒火直線上升地將這八年來的挫折轉為對他的控訴!「
「拋棄是對女人的用詞,也許我真疏忽了你,但你也不必就這麼放掉唸書的機會啊!等你考上個一官半職,你還不是會見到我?真是固執!」趙懷睿真沒想到季小揚會為了再見到他而寧願放棄唸書的機會。
「我是笨!」季小揚氣憤地回嘴,「我笨得等你回來,笨得被你拋棄,笨得樂意做個乞丐,笨得幫你整理房子!」
「小揚,就算你不賣玉珮,你還多得是其他的機會做別的事啊!你可以做大戶人家的長工,為什麼就不肯上進一點,乖乖地做一份正當的工作?」趙懷睿對於她仍然做著乞丐的事最為氣惱。
「你以為我沒有嗎?我試過。」季小揚一想起那個肥得嚇人的張大戶,不禁悟住嘴乾嘔了起來。
「小揚,你沒事吧?」趙懷睿拍著季小揚的背,「怎麼一回事?」
季小揚不停地乾嘔著,難過得眼眶裡冒出了淚水。
趙懷睿一直平心靜氣地等到季小揚的乾嘔漸歇,才開口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一提到這個你會有這種反應?」
「嘔……我遇人不淑。」季小揚仍捂著自己的嘴。
「遇人不淑也是對女人的用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趙懷睿真敗給她了。
「我……」季小揚又拚命地壓抑著於嘔的舉動,「我……去年曾經想過不……嘔,不做乞丐了,於是我去找……。嘔,找富有的人家做,……,嘔,做長工。可是他們都不收我,嫌……嫌我太瘦小,後來有一戶姓張的有錢人家…………嘔,他肯收我,可是……嘔,到了晚上……我才知道……嘔,那個有錢的張大戶……嘔,他要……要……要,嘔,要我……嘔,陪……嘔……陪他……上床。」季小揚一說到這,又停不下地乾嘔了起來。
「那個張大戶居然喜歡男童?!小揚,你有沒有……」趙懷睿十分駭然。
「我……拿花瓶,嘔,砸了他的腦袋……後來,嘔,就逃出來了……」季小揚虛弱地搖了搖頭。
「幸好你沒事。」趙懷睿真鬆了一口氣,「但是我絕對不會放過他這種人!仗著自己有錢,欺凌你這樣的可憐人,也難怪你寧願再沿街乞討,做一個小乞兒了。」
他一想起季小揚曾受過這種驚嚇,就恨不得將那張大戶的骨頭拆下來熬湯!
「不,我不做乞丐了,嘔,我要做一個囚犯。」季小揚臉色蒼白地說道,「在這兒有得吃,有得喝,我寧可一輩子也不出去。」
「但是你沒有自由,只能終生待在牢房裡。」趙懷睿很能體諒季小揚的想法,「這麼著吧!小揚,我收留你。」
「什……什麼?!季小揚吃驚地抬起了頭望著趙懷睿。
「小揚,你到我府裡做長工吧!有我在府裡,沒有人會欺負你的。」趙懷睿心想讓小揚就這麼回到大街上去乞討也不好,乾脆將他收回王爺府,也好讓小揚不必再愁溫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