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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夏雪

    「我會記住的,我笑起來時有一張和藹可親的臉。」

    「喂!」如意滿意的點頭,桑德斯無奈的看著她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猜想她下一句是不是要問他為什麼長得這樣慈祥,但如意的問題是:「你怎麼會說印度話?」

    桑德斯明顯的鬆了一口氣。「我像你這麼大時曾在印度住了一年。」他解釋道:「我有個姑婆住在加爾各答,她是個非常奇特的女性。」

    「怎麼個奇特法啊?」

    「我聽說她年輕時曾在非洲參加狩錯。在印度還獵過孟加拉虎。」

    「那有什麼了不起!」如意打斷他。「我們滿族的姑娘也必須這樣,我阿瑪說我們祖先在東北時都以狩獵為生,所以年年獰獵是不能忘本。」

    「你參加過狩獵?」

    「當然!」如意點頭。「去年阿瑪帶我們回北京時,我和如心兩人聯手讓那些平常趾高氣昂的貝勒爺們都抬不起頭來,而且恭親王府那個膽小的五貝勒還被我嚇得掉下馬來了。」

    「你為什麼要嚇他?」

    「因為他弄壞了我的火車,還不肯道歉。」如意無辜的望著桑德斯。「你說!這口怨氣,我能不出嗎?不過最痛苦的是我阿瑪,他已經很擔心我嫁不出去了,這一鬧,他又氣白了好幾根鬍子,可是我覺得阿瑪白鬍子比較有威嚴,比較像個……」好險!她差點說溜嘴,桑德斯已經很想把她送走,如果再讓他知道她是個格格的話,他恐怕會恨不得當場把她打包送回中國。

    但桑德斯的心思顯然在這上面,他想的是如果他有一個像如意這樣的女兒,如果他真的不幸有個這樣的女兒,唉!那真是人間悲劇,單單是那無頭蒼蠅般的莽撞性格,不要說是鬍子,他恐怕連頭髮都會氣白,如此看來,如意的父親確定是世界上很值得同情的人。

    只是他不知道中國有句名言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那個做父親的大概也是半斤八兩吧!

    在他回過神來之前,那個無頭蒼蠅又晃到對街的招位去了。可惡!她知不知道這樣是很危險的!一來她人生地不熟,二來語言不通,居然敢這樣亂闖!怕是前輩子做了什麼孽。

    才會和她扯上關係!

    不!不!不!他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如果他能盡快把她送回中國。

    他就能和她一刀兩斷。

    但他不過街還好,一過去就被對街擁擠的人群嚇掉半條命,該不是如意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讓他奮不顧身的往前擠。

    還好,不是她!

    在被群眾圍成的半圈中,一個身著紅色軍服的英國士兵正搖搖晃晃的走著,他晃到哪裡,人群就往哪裡退。

    「霍亂!」有人高喊。

    耳語迅速被傳出,人群開始騷動。

    桑德斯瞥見如意小小的臉出現在圈子的另一側,「讓我過去!」

    他在逐漸後退的人潮中拚命擠向前,老天!即使面臨著攸關生死的戰役,他也不曾感到如此恐懼,那個小傻瓜知不知道人群騷動起來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對霍亂的恐慌會使這些人群變成四處逃竄的野獸,他們會互相推搡、踐踏但他還沒有擠過去,就聽見如意的聲音喊著:「沒事的!這個人只是喝醉了!」

    接著有一個聲音用印度話幫她翻譯,「沒事的!這個人只是喝醉了。」他又自做主張的補充。「而且好像有些中暑了!」

    桑德斯只覺得全身發冷,天知道如意又做了些什麼?

    果然他所看到的便足以讓他氣得七竅生煙,那個自癡居然蹲在地上為被傳有霍亂的人解開衣領。

    「他穿大多了,所以才會昏倒。」那個幫如意翻譯的聲音是個看來十分和藹的神父。

    桑德斯注意到他穿著黑色的僧袍和羅馬式的帶子鞋。

    「如意!」他衝向前去,捉住她的肩膀。「你在這裡做什麼?我們快走吧!」

    如意不聽他的話。「你沒看到這個人昏倒,真可憐!」天可憐見!

    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同情心?

    「沒事的!」那個神父又減道:「你們看!這個小姐都敢碰他,不是霍亂!我保證這絕不是霍亂!」

    圍觀的人群顯然大大的鬆了口氣,紫張解除了,他們開始慢慢散去,最很只剩下如意、桑德斯和那個神父仍站在軍人身旁。

    「我向你致敬。小姐!」神父輕聲說道:「你化解了一場可能的暴動。我們會盡快把他送到醫院……」「等一下!」桑德斯打斷他。「這個人不是酒醉,為什麼要送到醫院,我已經看過很多人因為這樣面死亡。」他用手在胸前劃個十字。

    「感謝主,這一次讓我們兔除了一次暴動。」

    奇異的靜默持續了一會兒。

    然後桑德斯慢提慢的轉向如意,恐懼在他的心中已經逐漸轉化成憤怒。「該死!我應該把你綁起來打一領,我沒有看過比你更莽撞的人!」

    「不!」神父插嘴道:「這位小姐並不莽撞,當士兵開始搖晃時,我就告訴過她,他得了霍亂。」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霍亂?」桑德斯的藍陣充滿怒氣。「你知道如果被傳染了可能喪命嗎?」

    如意沒有答覆他,她一言不發的從身旁走開,但桑德斯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捉住她的手臂。

    「回答我!」他命令道。

    要不是她很清楚桑德斯對她的感覺,她可能以為他的表現包含了某種程度的關心,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當然知道什麼是霍亂。」如意瞪著他。「可是你也看到那時候的情形了,我還能怎樣?」

    「所以你就這樣讓自己置身險境?」

    「是又怎樣?就算我得了霍亂,也已經被你丟回中國了!」桑德斯先對她的話投以凌厲的限神,然後用力的拖她往前走。「你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如你所願。」桑德斯慢條斯理的說:「找航期最近的一班船,把你運回國。」

    「你說什麼?」如意渾身一僵,聲音立超高了八度。

    「你聽得夠清楚了!」

    「沒錯!」如意咬緊牙根,聲控大氣。可是我不要回去!我說過,找不到如心我就不回去!」

    「這由得了你嗎?」

    是的!一點也由不得她。如意覺得十分懊惱,她是不應該把桑德斯惹火,看來他是真的很生氣如果他現在就把她丟上船,這輩子她恐怕沒有機會再來印度。不!她絕不會讓他這樣做的!絕不。

    在桑德斯能有所反應前,她就掙開他的手,跳上一匹路人牽著的馬。她握住韁繩,放聲警告前面的行人,然後策馬狂奔。

    她就這樣騎出街市,身無分文、語言不通,連旗袍都拉到膝蓋那樣高,桑德斯沒有追上她,因為他被路邊慢吞吞的轎隊擋住,她隱約還可以聽見他憤怒的吼叫聲。

    唉,如意歎口氣,這正是她的標準作風——衝動行事,然後難以收拾。

    她心不在焉的騎在陌生的郊野,不知道為什麼,離開桑德斯後她不但沒人任性變得一點也沒意思了。

    怎麼辦呢?

    可是她的驕傲又不容回頭去找桑德斯,就算她肯低頭,以她的方向感,恐怕找到天黑也回不去。

    在她的沉思中,一輛馬車朝她疾駛而來,如意驚覺想勒住受驚的馬,但卻被硬生生的從馬背上摔下來。

    「她要不要緊?」貝絲·費茲羅·居沃斯公爵夫人問道。

    她是個有著一頭銀髮的老太太,雖然臉上有些皺紋,但還是可以看出以往的美麗。尤其是那雙美麗的藍跟睛,更是來自她娘家引以為傲的遺傳。

    幾乎每個亞爾貝瑪家族的人都有那樣一雙迷人的藍眼睛,和他們的傳家寶石「亞爾貝瑪之心」互相映襯,那是種奇異的藍,很少人能確切的說出那是種怎樣的顏色,因為和「亞爾貝瑪之心」相同,它會隨著心情而轉換,微笑時可以是湛亮的天藍,蹩眉時則是深沉的孔雀藍。

    關於「亞爾貝瑪之心」,還有個動的人傳說。據說以前「亞爾貝瑪之心」是紅色的,但在十六世紀,伊莉莎白女裡的年代,那時英國和西班牙艦隊正在激戰,而一位年輕的亞爾貝瑪侯爵卻獨排眾議的娶了位西班牙公主依莎貝拉,震怒的女皇放是將他軟禁在倫敦塔,如果要放他,除非「亞爾貝瑪之心」變成藍色。

    美國的依莎貝拉放是日復一日以淚洗臉,終有一日「亞爾貝瑪之心」被她的淚水染成藍色,沒有人知道她是怎樣辦到的,但女皇卻真的遵守承諾放了侯爵,令人驚奇的是,依莎貝拉和侯爵的孩子們都有著那酷似「亞爾貝瑪之心」的藍眼睛,這幸運的藍於是傳了一代又一代,代代的亞爾貝瑪人都以此為傲,不管他們相不相信這個傳說。

    像眼前這個居沃斯公爵夫人,雖然已經嫁人五十多年,高居居沃斯家族最高統帥之位,但只要一提起「亞爾貝瑪之心」,她的頭抬得可是比誰都高,她的孫子藍斯就曾提醒她,「奶奶!你已經嫁到我們費茲羅家五十年了,應該從亞爾瑪斷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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