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襲紅意
握緊了拳頭,男人轉身準備離開,卻又猶豫地頓住了身子,遲疑了半晌,抱起熟睡的風清憐,將她輕輕地安置在大床上,站在床邊凝視了她一會兒,便靜靜地離開。???當晨曦輕瀉入這間溢滿喜氣的新房時,風清憐正沉醉在夢境中。
她夢到自己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眼前是一大片盛開著繽紛花卉的山坡,以及如茵的草原,潺潺的溪水流過腳邊,一匹黑色的駿馬低頭啃著草,在它旁邊,是那個有如天神的化身般,在溪畔救了她一命的偉岸男子,他正張開雙臂歡迎她。
風清憐興奮地往前跑,投人那男人的懷抱中,那男人微笑著,臉上帶著溫柔的表情,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突然,門外傳來輕叩聲,驚醒了她的美夢。
風清憐一躍而起,衝下床前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名約十三、四歲,明眸皓齒的少女。
『夫人,您醒了啊?』少女愉快地招呼道。『我叫月兒,從今天起,就由我服侍夫人的生活起居,夫人有什麼需要,儘管交代月兒,月兒一定給夫人辦得妥妥當當的。』
風清憐向來看後娘嫌惡的臉色慣了,這會兒不由得受寵若驚,『月兒,我也不過才大你兩、三歲,你就別喊我什麼夫人了,叫我憐兒就好。』
月兒噗哧一笑,『夫人,這可不行,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矩,可不能隨隨便便地壞了它,夫人住久了自然會習慣的。』說著,她放下手上的臉盆,將桌上的杯碟碗筷收拾乾淨。『夫人,您想先更衣梳洗呢,還是先用早膳?』
風清憐搖搖手,『我不餓。』
『那我先伺候夫人梳洗。』
風清憐剛洗完臉,月兒將她按在菱花鏡前,手腳利落地替她裝扮起來,沒多久,鏡中就出現一張粉雕玉琢的臉。
只見她肌膚瑩潤,雲髻堆翠,眉如墨畫,睛若秋波,櫻桃般的小口微張,露出如玉般的編貝。
月兒看呆了,不由得歎道:『夫人真是個美人胚子,少爺見了您,肯定被迷得魂都飛了。』
風清憐羞紅了臉,囁嚅道:『月兒,你知不知道少爺上哪兒去了?』
月兒好奇地道:『咦,少爺沒跟夫人說嗎?少爺今天一大早就出門做生意去了,也沒交代什麼時候回來,若是出遠門,夫人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才能見著少爺。』
風清憐一聽,鬆了口氣,不知為何,又莫名地覺得失望。
月兒見了,眼珠子一轉,拍著手笑道:『有了,不如月兒帶夫人在府裡逛逛,四處走走,總比悶在屋子裡頭好,您看怎樣?』
風清憐點點頭,跟著月兒走了出去。
第二章
風清憐住的院落佔地甚廣,中央有一個大湖,湖邊圍著一圈長堤,堤上栽花植柳,岸邊泊著一艘瓜皮小舟。湖北面是一座起伏有致的山巒,翠色與綠柳相互輝映、高下錯落,微風吹來,掀起陣陣漣漪。山上有一塊白色的大理石,光滑如鏡,上面龍飛鳳舞地刻了『綠漪閣』三字。數丈之外,一座丹閣突出,周圍疏竹環繞,佳木蘢蔥。
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只見四處紫一片、紅一片,明麗鮮艷,燦若雲霞。綠萼襯得桃花像臘燭般在烈陽下燃燒,如霞的花瓣似淡淡的虹彩綻放在沾著露珠的花枝上,暗香浮動。
風清憐折了枝桃花,在林間緩步而行。落英繽紛,像粉色的彩蝶戀戀不捨地在空中飛舞,碧綠的竹枝彷彿可以彈出動人的曲調,沾著朝露的桃花散發出濃郁的香氣,飄落在她的發上、身上。她嫣然一笑,在鋪滿柔細花瓣的泥地上放輕腳步走著,怡然地欣賞眼前的美景。
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隱身在樹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風清憐的一舉一動。他正是昨夜潛進風清憐房裡的男子。看著桃枝顫動,花朵翩然地飄落在風清憐烏黑亮麗的發上,纖纖素手拈了朵桃花,雪白的皓腕上套著一隻玉鐲,清艷絕倫的臉蛋上漾著一抹恬淡的笑,他不由得心中一動。
風清憐察覺似乎有一道炙熱的目光在暗處窺探著自己,她循著射來的視線想要找出那人時,月兒嬌脆的叫喚聲不期然地響起。
『夫人,您快來看,這花好美啊!我以前怎麼從未在府裡見過這樣又大又美的花?』
風清憐停止梭巡,輕移蓮步來到月兒身旁,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一株三尺來高的花兒,種在一個白玉盆裡,花瓣長得鮮麗可愛,一圈深紅色鑲著邊,花心潔白如玉,用手撫摸,像嬰兒的肌膚般滑膩柔細。最奇特的是每一支蒂兒上,都並開著兩朵花,透出一股異香。
風清憐只覺一陣陣花香沁入心脾,暈眩霎時襲上腦門,令她整個人意識渙散,身子也開始搖搖欲墜,就在她快避不了和冰冷的石板親吻的命運時!一個矯健的身影如弓箭般疾馳而至,扶住了她。
風清憐費力地撐開眼皮,朦朧間,她看見了一雙溢滿焦急和關切的眼眸,她努力地想看清楚眸子的主人!無奈腦袋瓜子卻愈來愈暈沉。終於,她身子一軟,癱倒在男人溫暖的懷抱裡。???風清憐已經昏迷三天,展慕樵也在她的床邊整整地守了三天。
沒錯,在洞房花燭夜偷偷潛進新房裡的男人,和三天前將昏倒的風清憐抱回房內的男人是同一人,正是風清憐的新婚夫婿展慕樵本人,也就是風清憐朝思暮想的救命恩人。
展慕樵神色複雜地望著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風清憐,分不清翻騰在胸口的情緒是懊惱還是憐惜。
都不是,是一股深沉的苦澀和無力。
這麼多年了,他處心積慮地想要追查出殺害他妻子的兇手,但對方卻狡猾無比,每每好不容易查到了一絲線索,卻又立刻斷了線,讓他始終摸不著頭緒。
但展慕樵一直不肯放棄,於是,他娶了在溪邊初識一面的風清憐,企圖利用她引出隱藏在暗處的兇手。然而,他還是失敗了,此刻,風清憐正面色慘白地躺在床上,像一尊沒有生命的娃娃,而他依舊像過去一樣,沒能把兇手給揪出來。
他伸出手,輕拂過她緊閉的眼瞼、蒼白的臉頰,以及毫無血色的唇。悔恨像拳頭重重地擊向他,他咬緊牙,心裡很懊悔自己一開始就不應該把善良單純的她,扯進自己的仇恨糾葛中,可是現在才後悔,或許已經於事無補。
這三天來,他請來洛陽城所有的名醫,甚至動用關係,延請御醫為風清憐診治,但他們千篇一律的回答,教展慕樵一次次地更往絕望的深淵沉落。
他凝視著風清憐宛如沉睡般的容顏,一股恐懼突然淹沒了他,他抓起風清憐沒有反應的手,找尋脈搏,感覺到脈搏很微弱地跳動了下,他才鬆了口氣。
此時,門外忽地傳來侍劍低沉有力的稟報:『少爺,慕容公子來了,在前廳候著,少爺要不要見他?』
展慕樵聞言精神一振,慕容徹素有『賽華佗』之稱,能起死回生,被他救活的人不計其數,有他在,風清憐或許有救,他忙道:『快請慕容公子進來!』
話語未竟,一聲朗笑即飄了過來,『不用勞煩侍劍兄,我這不就來了。』
只見一位身穿青羅繡袍,腰繫羊脂白玉帶的男子,風度翩翩地開門走了進來,劍眉星目,唇畔含笑,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展慕樵快步向前,語帶埋怨地道:『徹,你這幾天都上哪兒去了?我派人找遍了洛陽城也沒見著你的人影。』
慕容徹輕搖折扇,瀟灑自若地道:『我前些天出城去辦點事,昨兒個三更才回來,要不,我豈會錯過慕樵兄的婚禮?我今天便是特地到府上來拜會嫂子的。』
展慕樵道:『你嫂子已臥病在床三天了,連御醫都查不出病因來。』
慕容徹興味地挑起一道眉,走近床前仔細地瞧了風清憐一眼,隨即吹了聲口哨。
『慕樵兄,你真是好福氣,竟娶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教小弟我好生羨慕呀!』
展慕樵見慕容徹淨拿那雙色迷迷的賊眼直瞅著風清憐,不悅地沉下了臉。『徹,你到底是來看病的,還是來看人的?』
慕容徹猶不怕死地捋虎鬚,『慕樵兄何必這麼小氣,多看幾眼又不會少了嫂子一塊肉,你該不會是擔心我會搶走嫂子吧?雖說我慕容徹長得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哪個姑娘見了我,不像蜜蜂看到花兒般直往我身上黏。不過兄弟我可還是有原則的,所謂「朋友妻,不可戲」,慕樵兄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我是絕不會把歪腦筋動到嫂子身上的。』
展慕樵一把抓住慕容徹的衣襟,惡狠狠地道:『慕容徹,你再多說一句廢話,我就把你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