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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韋伶

    第十章

    雲層不時被風往前吹送,遮住暗黃色的月華,使地面籠罩在漆黑的夜幕中。這樣的夜色,正好為攀附在屋脊上的人,提供了最佳的掩護。

    他們謹慎地扶穩瓦片,監視著淺灘上的船隻,埋伏在夜色裡,他們清清楚楚看見不斷有人影在船內走動。

    「有人來了。」其中一人輕喊,一旁士兵聞言,立刻壓低身軀。

    他們悄悄觀察,果然就瞧見有人正提著一隻小燈籠,鬼鬼祟祟地從另一頭走來,而那人的身後跟了五、六名男子,皆扛著一簍簍食物往船艙裡頭送。

    殿後的兩名瘦子,正合力扛著一個不曉得裝什麼的大箱子。

    「好……好重,我腿都軟了!」走在後頭的瘦子忍不住開始抱怨。

    「我也腿軟呀,可這東西比什麼都重要,不扛上船咱們就不能出船。你咬緊牙關,撐一下就過去了。」前頭的瘦子以極輕的聲音回答,深怕驚醒任何人。

    「說比唱得還容易,我也知道撐一下就過去了。」

    「那動作還不快一點?」

    「重嘛!」

    後頭的瘦子略微提高音調地反駁,接著頂了一下肩上的扁擔,想調整姿勢,不料腳下一個沒踩穩,整個人險些撲倒在地。

    「你稿什麼鬼?要是吵醒附近的人怎麼辦?」所幸他反應夠快,及時穩住重心。

    「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不小心。」

    「你走路小心點嘛!咱們的身家財產就全押在這上頭了,你要是砸了它,咱們全得上黃泉路。」他不禁指責。

    「知道了。」

    後面的瘦子匆匆忙忙將扁擔架起,扛起了箱子,連忙跟他一起追上眾人的步伐。

    只是走著走著,他忽然有感而發。「喂,你說咱們逃得過這一關嗎?」

    「為什麼這麼問?」

    「城裡、城外都在傳我們即將乘船逃命,這消息要是傳進宮中,我真怕那些官兵會突如其來,砰的一聲,殺出來……」

    另一人只能安撫。「別胡思亂想,過了今晚,咱們就安全了。動作快點,一點東西就花了這麼多時間搬,上了船會讓其他人笑話的。」

    「知道了,我加把勁就是了。」

    兩人繼續同心協力運送東西,不久便隨著提燈籠的引路人消失在夜裡。

    等到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屋頂上的兩個士兵才悄悄地抬起頭。

    其中一人道:「你聽見他們說的沒有?」

    「一清二楚。」

    「這麼一來,我們便可以證實坊間的傳聞,他們的的確確是大人上次在山區抓拿海寇的漏網之魚。」

    「現在怎麼辦?」

    「依他們所說的話,今晚他們可能就要離開,我趕緊回去向大人稟報。」

    「那你快去快回,我去通知其他弟兄戒備。」

    「分開進行。」

    「知道了。」

    兩人快速地爬下屋簷,往另一條長胡同奔去,直到盡頭才由陰影處拉出兩匹馬,翻身坐上馬匹。

    「走!」

    兩人急踢馬腹,奔人黑夜。

    ***

    馬兒的鼻孔噴著氣,尾巴在後頭急蕩,十萬火急的士兵,不顧可能會驚嚇到過路的行人,迅速飛快騎過街坊,趕至勒郡王府。

    抵達時,士兵翻身下馬,將韁繩扔給守門的僕役後便衝進屋內,疾速行於迴廊,直到到達善褚的書房門口,才單膝跪地大喊:

    「稟報大人,敵方已經有所行動!」

    善褚頭也不抬一下,目不轉睛地緊盯著筆鋒下的勁字,冷靜地問:「情況如何?」

    「屬下連日埋伏監視,從他們交談的內容已經確定那些人正是大人追捕脫逃的海寇餘黨。此外,他們的動作不斷,正不停將米糧飲水運往船上,研判今晚他們便會順著河路出海。」

    「人呢?全上船了嗎?」善褚神情與語氣皆平和。

    「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分成數批將米糧帶上船,然後便未再下船。」

    善褚的目光由筆鋒移開,落至士兵的臉龐,問道「我要你們準備的東西是否已安置妥當?」

    士兵聞言,恭敬道:「四面埋伏,就等大人一聲令下。」

    善褚擱下毛筆,字句鏗鏘有力地說:「上次的追捕行動,這群愚昧的人可以為了掩護雲燕子,公然與官兵起衝突。這次,無論是僥倖逃過一劫的餘黨或是雲燕子,我都要他們無所遁形。出發!」

    「是!」

    士兵大聲回應,立即隨他揚長而去,壓根兒沒想到他們要追捕的對象是故意當著他們的面將糧食運送上船的,其實背地裡已由船身另一側偷偷下船,隱身水中再游上岸。

    官府鎖定的那艘船——不過是條空船!

    ***

    馬蹄重擊地面,發出凌亂腳步聲,由勒郡王府出發的陣仗,在黑色夜幕之下移動。

    馳過無數條街道,橫跨幾片田地,當他們揚起最後一片塵土,放眼望去已是船隻停靠的淺灘。

    船隻已經微離岸邊,但尚未完全駛離,這都要歸功於善褚的手下已將場面控制住,豎起三座殺傷力強大的火炮對準船身——一旦他們輕舉妄動,便要將他們炸得支離破碎!

    「大人!」

    善褚抬手示意自己的手下免禮,微踢馬腹,策動馬兒往前幾步,繼而高聲吆喝——

    「天還沒亮,這麼急著出船,不怕發生船難嗎?」

    回應他的,除了船艙內搖晃不定的燈火外,便是偶爾傳出的啜泣聲。

    「出來吧,合作點,我還可以網開一面,替你們留具全屍!」

    他靜候牛晌,依然不見任何人影走出船艙,因此惹惱了他。「你們既然如此不識好歹,也休怪我心狠手辣,縱使沒有發生船難,今天我也要你們一個個去見閻王爺!」

    他隨即下馬走向一座火炮,搶過手下握著的火把,毫不遲疑地欲點燃引線。

    「火下饒人!」

    千鈞一髮之際,南募及時趕到,他以雲燕子的模樣出現,縱身一躍,落立於地。

    「現在好了,我要捉的人全到齊了。看劍!」

    善褚瞪視蒙面客,話未說完,倏地扔開火把抽劍擊去。他這一劍出得又快又狠,南募側身閃避,出劍抵擋,兩劍相交,登時進出一陣火花,再猛擊一劍,才打得善褚退讓數步。

    南募讚佩地道:「劍法越來越了得,應該花了你不少心血。」

    「少廢話!」善褚惡道,突地拔足前進,用盡全力猛攻,兩人霎時刀來劍去,火花不斷。

    善褚出招尤其狠,劍劍致命,毫不手軟,兩劍交擊之下,他忽而反手打出一掌,雲燕子閃避不及,結結實實吃了他一掌,連退數步。

    「怎麼了,雲燕子囂張不起來了嗎?」他喝道。「那就俯首認罪!」

    他目光犀利地掃向雲燕子,兵刃適時劈下。

    南募靈活閃過,乘機道:「放過船上的人,他們早已不是當年為非作歹的海寇,殺了他們,除了造孽,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善褚滿臉狠毒的神情。「因為他們,你跟我的仇結大了,你越要救人,我越要他們死無葬生之地!」

    鏗鏘一聲,他重重擋開雲燕子的劍招,退至陣仗中。瞇起雙眼,接過士兵的火把點燃引線。

    「不——」

    南募大叫,叫聲隨風散去,突然之間,轟然一聲巨響,叫聲被掩過,火炮擊中船尾,炸出一個大洞,引發熊熊大火。

    火勢來得又猛又急,濃重的黑煙一下子直竄雲霄。

    南募憤怒咆哮。「他們只不過是一群普通老百姓,你如何下得了手?你知不知道船上有多少婦孺?你要追捕的是海賊、海寇,他們何罪之有?」

    「擔心他們之前,先擔心你自己。」

    南募瞠目,微怔地望著他。

    善褚笑得分外陰寒,刻意放慢速度,一字一句地道:「除了將他們趕盡殺絕,你們襲簡親王府我也不放過。」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會不懂嗎?雲燕……不、不對,我該叫你一聲『南募大人』!」善楮將火把奶給手下。「把整條船炸沉。」

    「是!」

    準備好火炮後立即點燃引線,突地,射出的火炮引發轟天巨響,強大的震撼力瞬間幾乎震碎所有人的耳膜。

    「快逃!」

    南募朝船竭力發出一聲怒喊,緊接著的卻是一幕幕殘酷的摧毀景象,連發大炮幾乎將整條船解體,火藥燃起兇猛大火,攀住一切能燒燬的東西,放肆吞噬。

    船身表面一陣強烈震盪,內部逐漸斷裂的梁木亦不時發出粗重響聲,壓毀一簍簍米食乾糧,並且致使關在木箱中的豬只發出哭嚎聲。

    尖銳的哭嚎聲隨風吹上岸,岸邊的人側耳傾聽,隱約聽得見那淒厲異常、極似人聲的哭嘯哀嚎。

    南募見狀,朝船隻拔足奔躍而去。

    善褚冷喝:「看你能救幾個!」

    他舉起火把再度點燃火炮的引線,說時遲那時快,正當南募雙腿落船之際,火炮赫然炸上船。

    南募心中一涼——

    「轟——」

    爆炸聲隨即響徹雲霄,整條船赫然解體,陷入一片火海,這下,無論是死前掙扎的海寇,抑或俠義心腸的雲燕子,全都幻化為河面上扭曲的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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