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韋伶
男人們不願意和自己的妻小分開,除了逃,還是逃……
玉桐不忍心,看著南募道:「你不是說已將偷來的貴重物品變賣,幫他們湊旅費嗎?把錢給他們,盡快送他們去南方吧!」
「把錢給他們當然不是問題,但現在時機敏感,要送走他們得從長計議。」南募理性地解釋。
「怎麼做?」玉桐問。
她的疑問也是其他人的疑問,每個人都看著他等他答覆。
南募沉默地望著他們,當他再度開口時,語氣分外嚴謹。「出奇制勝!」
「出奇制勝?」
「怎麼做?」
「請你講得明白一點!」
面對一連串的問題,南募鎮定自若。「現在外頭的風聲很緊,你們想離開京城勢必困難重重,我的意思是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以迂迴的方式撤離。」
「以迂迴的方式撤離?」
南募的眼神輕掃過眾人。「示之以動,利其靜而有主,益動而巽。」
玉桐聽完後,反而更加迷惑。「你說的太玄了,我不懂。」
南募勾起嘴角。「我正是要越玄越好!」
***
天氣晴朗,微有涼意,街上熱鬧非常。
南募指示他們需要一艘保命船,所以次日兩名海寇漢子便以最快速度趕至靠近水域的地方,尋找願意出讓船隻的賣家。
就因為靠近水域,所以附近的街道通常佈滿泥濘,行走起來分外困難。
綽號叫狗虱子的男子跟著自己的大哥在巷子裡繞來繞去,卻始終找不到人們口中的水上人家,等到兩人第三次轉入一條死胡同,回頭出來時,當下作了一個決定——
「請問附近的船家在哪裡?」他們攔了一名挑水的大嬸問。
「過了那座橋就是了,那裡的船家幾百戶,你們愛找哪一戶就找哪一戶。」
「謝謝大嬸。」
兩個謝過後,刻不容緩地跑上橋,果然過了橋走到巷子盡頭,一片河面風光便在眼前豁然開朗,放眼望去皆是以舟船為生的水上人塚。
狗虱子傻眼的問:「大、大哥,這麼多戶,究竟要找哪一戶?」
「這是保命船,當然找越大戶的船家越好!」
狗虱子立即打量每艘船的大小,大致看過一遍後,最後指著不遠處的一艘大船說:「那就這一戶吧!這一戶的船身大、份量夠!
「好吧,就這一戶。」
兩人馬上走向大船,登人船內。「船家,你好。」
大船主人一家子正在用膳,看見兩名陌生人就這樣悶聲不響地闖進家裡,一時間全怔呆子,吞了一半的麵條還掛在嘴角。
船主人趕緊咬斷麵條怒道:「你、你們是誰?上我的船想做什麼?」
狗虱子的大哥連忙解釋。「船家,你別緊張,我們沒有惡意,我們只是有事找你商量。」
「商量?商量什麼?」
「我們兄弟來這裡找願意出售船隻的賣家,不曉得你有沒有興趣頂讓?」
「開什麼玩笑?這艘船是我們一家子維生的工具,頂讓給你們,我們往後的日子不全喝西北風?不成!不成!」
船主人揮著手裡筷子趕人下船。
狗虱子著急道:你先別急著拒絕,我們當然不會不付任何代價就要求你讓出這條船,相反的,我們出價一百兩銀,一百兩銀買你的船!」
船主人的筷子登時掉地。「一、一百兩?!」
「正是一百兩!有了這一百兩銀子,街上的鋪子都可以買下兩、三間了,你們維生絕對不成問題!」
船主人望向妻子,發現她的眼睛瞪得更大。
「一句話,一百五十兩!」他喝道。
狗虱子兄弟互看,笑——「成交!」
「合作愉快,哈哈……」船主人馬上慇勤招呼。「你們用過膳了嗎?不嫌棄的話,一起吃吧!」
「多謝。」
「別客氣、別客氣!」兩人隨他招呼入席。「聽兩人說話的口音,應該是外地人,對不對?」船主人問,送上兩碗大湯麵。
「我們來自東北。」
「既然來了,為什麼又要買船離開呢?」
兩人歎息。「我們從東北舉家遷移到京城,無非就想在這裡好好過日子,無奈命運弄人,無法留下來,就只有離開的分。」
「為什麼說無法留下來?莫非你們得罪了什麼人?」
「京城多的是三教九流的人物,我們初來乍到,不懂京城規矩,無意間得罪了大京官,無法立足,最後只得再帶著一家四十五口人往其他的省分遷移。」
「四十五口人?這麼多啊?」
「是啊,所以我們才需要你這條大船來逃命。」
「逃命?」
「呃,不,沒什麼、沒什麼!哈哈……」
兩人傻笑不已,反而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
***
市街上,來往人潮川流不息,一片熱鬧繁榮。
幾個三姑六婆正聚在一起嚼舌根。身材矮胖的大嬸說:「千真萬確,他們足足出了一百五十兩!」
「一百五十兩耶,不是富裕人家,哪有辦法一口氣拿出這麼多錢?」瘦削的女人咋舌。
「就是說,就是說。我聽說那兩個人是外地人,好像是打東北來的,本來想在京城好好謀生,可不曉得得罪哪個大官,搞得全家必須逃命去!」
「逃命?這麼嚴重啊?」
身材矮胖的大嬸靈機一動。「那,你們說他們會不會是幹了什麼不法的勾當,為了逃避官兵的追捕,才謊稱是得罪官員,必須乘船遷往南方?」
「不會吧?如果是,那就太可怕了!」
「想得那麼簡單,那你們就大錯特錯了!」這時一名路過的老婦,正好聽見她們的對話,不請自來地主動發言。「你們知不知道,數日前朝廷派兵圍剿一幫躲藏在山區裡的海寇,殺了幾個人,大部分的人仍在逃。」
「你的意思是買船的人是那些海寇?」
「是有這種可能,你不是說那些外地人來自東北嗎?海寇也來自東北,那些外地人得罪官員,海寇把整個朝廷都得罪了,他們若不是同一夥人,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瘦削的婦人毛骨悚然的驚呼。「我就覺得他們行跡可疑,原來是群亡命之徒!哎呀,這可不得了,我得趕緊回去告訴我家那口子。」
「我也是……」
「我也是……」
三姑六婆們一哄而散,留下那位半途加入的老婦意圖不明地笑著。
街尾茶店的男客及時摀住店小二的嘴。「別大聲嚷嚷,若那幫亡命之徒聽見,你命都沒了。」
「噓!噓!」店小二應聲道。「你……你說的可是千真萬確的事?」
「當然是真的!」男客以粗厚嗓音強調,只差沒拍胸脯保證。「官兵圍剿海寇時,我可是親眼瞧見的。只可惜這次官兵仍舊無法將海寇一網打盡,現在到處捉人,我若是海寇不想辦法逃才怪!」
隔壁桌的客人馬上道:「海寇最熟悉的無非就是船和海,他們要逃,理所當然找船了。」
「所以他們才出大錢買大船,急著離開這裡!」
「嘖嘖嘖,實在太恐怖了。」
「不、不過,也不能因此就說那些人是海寇,」店小二道。「或許他們的的確確只是不小心得罪京官的倒霉人。」
京官仗勢欺人時有所聞,已不是稀奇事。
男客道:「所以才要你別大聲嚷嚷,咱們私底下聊聊,你知我知就算了,畢竟這都只是坊間的流言輩語。店小二,這是茶錢,下次再來。」
「謝謝大爺。」
走出茶店,男客嘴角突然出詭異的笑容。
茶店、茶館向來是傳播流言最佳場所,海寇即將乘船逃往南方的消息已經放出,現在就等它被大肆散播了。
***
天氣近來開始微有寒意,幾個王公貴族家的子弟難得聚在一起騎馬狩獵,數匹馬正沿著溪流騎過一座矮丘。
「駕!」
他們不約而同瞧見草叢中躲了兩隻白兔,爭著誰先策馬奔至定點,最快射中白兔。
善褚穩坐在棕紅色的馬上,首先爭至最佳狩獵地點,揚起弓箭、屏息瞄準,急而箭矢火速飛出。
「可惡!」
旁邊的人隨即咒罵一聲。這可惡的善褚竟然一箭雙鵰,兩隻兔子全掛了,他們又得重新尋找獵物。
「駕!」
眾人高喝一聲,疾速奔開。
善褚躍下馬背,穿過樹叢,彎身撿起戰利品。就在這時,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他的兩名親信正騎馬奔來,直到不遠處才勒馬停住。
善褚瞥他們一眼,問:「什麼事?」
士兵趕忙下馬。「稟報大人,我們收到消息,指出那幫海寇餘黨正以高價收購船隻,似乎有意借由水路逃往南方。」
「還有呢?」
「他們同時向店家購買大批的糧食衣物,依他們近日的行動看來,他們應該打算一出海就不準備靠岸了。」
「很好。」善褚漾開一抹冷冽的笑。
「大人,既然已經發現他們的蹤影,打鐵趁熱,要不要現在就動手捉人?」
「何必呢?他們愛買多少艘船就讓他們買,他們愛囤積多少糧食就讓他們囤積。」
「大人,您的意思是?」
他倏地將血淋淋的箭矢從兔身拔起,沉聲道:「先按兵不動,等到他們全上了船,再一舉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