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陶靜文
「嘖嘖嘖,真是深藏不露。」向洛琪驚訝的歎道。
暗的房間內,縈繞著森冷的氣息,銀亮的月光在窗前凝成晰亮光華是房內唯一充滿亮源的角落,小男孩被安排坐在光環下的窗台上,小臉上淨是怯切,面對著隱沒黑暗中的俊偉身形,他的壓力逐漸擴大。
「你居然還活著。」干擾他數日不得安寧的爆焚影像終於在此刻煙消雲散,卸下掛懷,銀狐的語態又恢復奚落無情。
「你不問青姊姊的情況嗎?」阿斯克特扭絞著手指,內心充滿不安,留加還真信任他,要他出馬來探銀狐口風。
「你能出現在我面前,她應該不會壞到哪去。」她向來最熱中於聖人一職,自詡天神四處營救無歸的生靈。
真服了那個女人,還真的把這小鬼帶回美國,她究竟是瘋了還是傻了!
「其實……在爆炸前我們三人早已離開撒爾其堡了。」那雙澄冷的眼睛沒人敢正眼直視,阿斯克特明智的選擇與光潔的地板應答。
「然後呢?」銀狐冷冷的問。反正小鬼事先已整理好行囊,等他老頭一垮台便走人。
「我們投宿在飯店裡,等混亂平息些後便打算搭機回美國,然後飯店被人縱火……聽留加說是青姊姊家族裡的人想害青姊姊。」
「你究竟想說什麼?」既然全都安然無事,銀狐的失落感瞬間一掃而空,那股灼痛也不至於如此強烈了。
「飯店是因為爆炸起火,當時青姊姊一個人留在房間內……」
銀狐陡地步出暗影空間,移近阿斯克特,冰削的臉部表情足以將沙漠化作冰海,抑鬱的氣息流洩出冰雕的字句。
「死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用來詢問一抹生靈的去存。
「才沒有!」阿斯克特皺緊眉頭急忙否認,狠瞪著詛咒賀青的冷酷男人。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竟敢持刀折剩他發痛成疾的心痕。
耐性盡失的銀狐冷言冷語衝口而出,「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混帳事找上我?說清楚,立刻!」
「留加他說,青姊姊現在會活得很痛苦,只有你能幫她。」
一種稱之為驚惶而衍生憤怒的情緒終於被引爆開來。
「夠了。我跟你談不出任何結論,回去!」銀狐態度強硬地抱下小男孩,拎小雞似的丟出門外,「自己下樓。」然後不通人情地甩上銅門,將所有人阻隔在他的世界外。
「銀狐,你聽我說完麻!」阿斯克特在門外叫喊,「她瞎了!她的眼睛瞎了!」
唉,還是沒有回應,愁苦的稚臉垂頭喪氣的走下樓梯。他總算見識到了,世上真有冷血動物,可是為什麼偏偏會是青姊姊喜歡的人呢?他不懂。
第七章
這種滄涼的感覺,應該是黃昏吧,白晝與黑夜重疊時就是這股濃煞人的愁意。天應該是澄昏的,飛鳥會迫不急待的歸巢,然後天暗燈亮夜輝煌。
黑夜啊……賀青攏了攏和袍,窗外風吹得凶。
黑是星月燈海的保護色,卻是她置身的世界。
風動了,在她周圍。她聽到了,流動空氣中的風聲足音。
一隻冷白的修長指掌,不著痕跡晃過凝遠方枯枝的空洞杏眸,「既看不見,又何必盯凝得如此認真。」
「是你?」熟悉的低調冷嗓,黑暗彼端的冷芒光束。「是留加讓你進來?」自以為體貼的傢伙!笨留加。
「他們求我進來。」銀狐頎長的軀幹倚窗而立,適巧對上她漫無目標的視線。
求?想也是,他難得自動,那三個傢伙倒是不停的為她花心思。
「你不怎麼高興。」真難為他了,路程遙遠呢。
銀狐撇了撇嘴,「被人三天兩頭登門造訪,很難高興起來。」還有一堆成天等著看戲的閒人最是令人不恥。
「是嗎?我會叫他們停止這種舉動。無意煩你,抱歉。」
「該放棄了吧!拿性命來賭自由一點都不划算。」他長手一伸,奪下她正欲人口的酒瓶。「你嗜酒?」劍眉立即擰成不悅。
賀青意興闌珊地拭去嘴角殘存的酒滴,「不,只是習慣,還我吧!」微抖的玉掌攤開在半空中。
結果回應她的是窗外玻璃墜地的碎裂聲。
「我警告過你,別影子當不成倒成了孤魂,難怪有人拚命求我救你。」那個以往為生命自由而癡狂的女人上哪去了?
賀青只是笑笑地靠著窗台,沉默不語。
「別那樣笑,看了礙眼。」那個曾經為執念而努力的女人,似乎正準備爬向冥府等著超生,她這德行跟活死人沒什麼兩樣。
「上有天堂神祇,下有地獄冥使,好像都在等著我蒞臨,我該選哪邊才好!」她愁困地將自己埋入雙膝,「雖然不想這麼說,但……你勝利了,我不會勉強你認祖歸宗,反正也不會有人承認。你還是想著如何保命要緊。」
銀狐溢出一聲冷笑,「真的放棄了?」
「不然又能如何?」她沒力氣也沒能力再履行承諾,爭取自由,潦倒之餘只好選擇墮落。「你說對了,我不適合自由。」
很好,這道影子終於像他。他喜歡他的影子像他。
「你會消散嗎?像輕煙一樣。」
「會。因為靈魂放棄了軀殼,你說過的,記得嗎!」
「那就待在軀殼裡,別再妄想外界的自由,安分地當個影子。」由他看守的影子。
「你並不樂於讓我纏著,不是嗎?」
「只要你肯背棄過去,我並不介意靈魂的依附,影子相隨。」有了影子存在,會讓他覺得自已像人一樣有情緒。
「不……」她回應得有氣無力,「我說過不喜歡當影子。」
「你連我也打算一併放棄?」哪有影子逃離原型的道理?
「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賀青疲累地倒在榻榻米上,長髮散了一地。
銀狐依稀聽見她微弱的心音,「你別想求死,我不會准的。」
「你說過沒了軀體的靈魂像飄零的輕煙,我很好奇,沒了靈魂的軀體……又像什麼?」算了,不懂情愛的男人不會回答這種一體兩面的問題,她不敢奢求。「回去吧,銀狐,別在我放棄了信念後才想讓我與你形影共存,你只是想借由我的落魄來確認自己當初背離蛇塚家是明確的決定。」
「跟了我多年,你真的瞭解我。」正因為她的契合,才會讓他想要擁有這道影子。
「別這樣,別用收留同是被蛇塚家遺棄的心態對我,別忘了,你也是蛇塚人,你也曾遺棄過我,夠了,我受夠蛇塚人的收留與拋棄!」她開始焦躁地拉扯一頭青絲,「拜託,讓我自己拋棄自己。」不要再有任何蛇塚人來干預她的命運,永遠都不要有。
有種冰冷的東西復住她耳垂,令她沒來由的升起一陣戰慄,然後她才發現原來那是他的唇舌侵犯。
「來不及了,當你被紋上青蛇騰,當你代替了我,就已注定你我再也扯不清了。」銀狐首次認真的審視她耳緣上的青色蛇紋,然後發覺了一件有趣的事。
「你的蛇體形態、蛇身紋路,全是我的縮小板,『青』是淺藍色澤,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含意嗎?」他含住了她的耳緣,輕嚙著蛇形,「青蛇取之於藍蛇騰,他們把你許給了我。」他輕呵著耳語。
不!蛇塚家向來有「胎腹聯姻」的習俗,難道……師父他們打的是這種念頭,難怪夫人經常將她和蛇塚凌視作兩小無猜的遠景掛在嘴上。「為什麼!」
「賀青,慶賀著青取之於藍。真是個人的發現,嗯?」這個笨女人,日日夜夜盼望自由,殊不知那群自私的人根本打算用媳婦身份一輩子套牢她。「來當我的影子吧!自由,還是不適合你。」
上天把她在人世裡徹徹底底玩弄了一回。
打從她誕生於人世,便身不由己的牽扯上蛇塚凌皓受詛咒的人生,這一切元素,架構了她人生中的種種無奈,從此她被上天、被人間,給辜負了。
這個世界,除了她對生命始終癡傻外,全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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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狐,你究竟跟老闆說了什麼?」留加憤慨地衝向倚在樓梯處的冷冽男子,卻被狂神擋住。
「年輕人,有話好說,別動手動腳的,難看。」狂神魁梧的身體擋在兩人中間。
「老闆不見了!幸好阿斯克特半夜裡吵著想和她睡,誰知房裡除了一堆空酒瓶什麼也沒有?」他整顆心臟都快蹦出胸口,才會不管三更半夜地大鬧M盟地盤。
銀狐一一掃開礙路人士走向廳門。
「你還想上哪?」留加激憤地大吼。
「沒把她看牢是你們的失誤,人若讓我給找著,就是我的,任何人再無權過問。」說完,銀狐便甩門而出。
「怎麼回事?」薩傑皺著眉問出所有人的疑惑。
「唉,這是個很長的故事。」留加憂心地望向窗外飄雪的暗夜。
故事的起源,也是個陰暗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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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究竟想上哪?很晚了,我也要休息啊。」計程車司機握著方向盤,一臉的愁眉苦臉,然後一疊鈔票成功地讓他閉上了抱怨不休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