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蘇荻
「既然如此,那麻煩你告訴我該怎麼做,我什麼都不懂……」
「你當然不懂啦。」兒也不讓她將話說完。「你除了懂得在床上服侍男人那一套,其餘的,你哪裡懂得半樣?」洋洋得意的等著看她臉色慘白,神情倉惶地逃開──怎料她只是靜靜地聽完,對於自己犀利殘酷的言語,卻像左耳進、右耳出一般,沒有一點痛癢。
「那就麻煩兒妹子教教我,可以嗎?」
「你!」真痛恨她還是面不改色的鎮定,尤其光看她的美貌,就夠教人怨妒不平的了。「哼,我才沒空管你會不會,咱們走!別被胡媽盯上了。」
其他小婢只能垂首跟著往前走,不敢多作逗留。
看來,除了靠她自己,她是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幫她了。
心事重重的走出素心坊,正想著時墨住的地方不知在哪裡時,一個熟悉的人影遠遠地跑了過來。定睛一望,是殷旗!
「殷大哥,你是來找我的嗎?」等他停住後,她連忙探問。
「是啊,二少爺怕你不曉得他住的「羈雲軒」在哪,昨兒個吩咐我一早來帶你過去。」殷旗說道。「走吧,我們邊走邊說話。」
「嗯。」
「關於你爹的骨灰,我已經照少爺的意思暫時安置好了,你放心,少爺打算在「斂琴閣」後邊再建一個屬於你的樓閣,裡頭會設立一個佛堂,到時候再將骨灰移過去,讓你方便祭拜。」
「屬於我的樓閣?」乍聽到這事,煙兒意外兼失措的愣住。
殷旗有些不安的瞧瞧四周。「別讓別人知道,雖然少爺對你情深意重,但王爺短時間還無法接受你,可我想,依少爺這性子,恐怕還是會不顧反對的娶你?妻,並且讓你住進「斂琴閣」吧。」
「那怎麼行?如果為了我而讓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煙兒心中一亂,接下來的話化?無言的自責。
「唉,這也不是你的錯,」頓了頓,他似乎又再怪自己的多嘴。「好了,先別想這麼多吧,少爺前陣子不在,有許多事等著他處理。對了,我聽胡媽說,你代替原本的小菁來服侍少爺的起居,這會兒他快起床了,得先準備好讓他梳洗的東西。」
「……嗯。」
來到「羈雲軒」,殷旗將該做的事項交代一遍後便走了。
此時,煙兒端捧著溫熱的水盆進到時墨的房裡,因為不甚熟稔的關係,她顯得戰戰兢兢,深怕一不小心跌跤,卻忘了注意床上的人兒是否起來了。
瞇起黑瞳,以為自己還沒睡醒呢,怎有個飄飄若夢的仙子跑進了他的房裡,清新脫俗的風姿、容顏,似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纖塵未染,看得他心旌動搖又旖旎若醉,總覺得置身幻夢之中。
「嗄……我是不是吵到你了?」發現他失魂地坐在床沿瞅著她,煙兒感到有些歉疚。
「過來。」聲音又沙又啞,凝在眼中的溫柔,已經濃稠得化不開。
她有些心慌,明知他不會過度逾矩,也從不強逼她,但……為什麼今天的他,看起來特別不一樣?
「怎麼,你怕我了?」時墨笑了,唇角勾起邪惡的彎痕。
「我……我不怕你。」她輕輕道,終於來到他的面前。
他伸手執起佳人柔荑,湊到唇邊印上溫熱的一吻。「真是,我交代胡媽的話只是做做樣子,怎麼你真當起我的丫環來了?」
「我並不介意……」
「噓。」他拍拍身旁的位子。「坐下來。」
煙兒只好先把話吞回,在他身畔坐下。
「有件事要先告訴你,是關於丁老爺的事。」時墨的神色一怔。「昨晚我問了陸太醫,他說丁老爺的病情十分嚴重,已經到了藥石罔效的地步,恐怕是沒得救了。」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她震驚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我知道你一直掛念著丁老爺子的病情,所以,下午我會找個時間帶你一塊去聚合樓看看他,你說好嗎?」
咬著下唇,她面色哀戚地點頭。丁老爺扶養了她八年,這恩情不比爹爹給的少,雖然她在聚合樓的日子如同水深火熱,但丁老爺對她的疼愛,點滴都在心頭,足讓她一生感念。
這時,時墨突地靠近,用唇拂過她皺攏的眉丘,似要撫平她眼底的憂悒。似有若無的幽邃香氣,在一次次看似平靜的呼吸裡,潛進他強耐許久的慾望中,燃起一簇火苗,若非極力壓抑,恐怕早已蔓延成災。
「別去想了,你煩惱的事夠多了。」在她耳畔柔聲低語,他表現出過人的自制力,否則大清早的,他更會變成大野狼吃掉她。
煙兒沒去忽略他身上傳送過來的熾燙熱氣,四周溫度上升,連空氣都變得渾濁,自己的心跳又何嘗平靜?
多少明白,一大早抱了個女人在懷裡,對男人而言是多?大的誘惑。漫不經心的口吻,全是他努力假裝的吧?
「我……」
「嗯?」他耐心聆聽著。「想說什麼?」
「我能?你做些什麼?」她忍不住怯怯地抬起臉。
「為什麼這麼問?」托起她尖巧的下巴,他憐惜地反問。「你肯留在我身邊已經夠犧牲了,我又怎會要你?我做些什麼?」
「但是……」
「沒有但是,」他好脾氣的截斷她的疑惑。「我對你再沒有多餘的要求。」
「……是嗎?」她失望的垂下眼睫,莫名的失落感湧上心頭。
時墨沒回答,凝聚目光,試圖解讀她眼中深藏的訊息。
只要是關於愛的蛛絲馬?,他一點都不想遺漏。???事隔半年多再回到聚合樓,踏入熟悉的院落,滿園儘是無人清掃的枯葉,樓內樓外除了風聲、鳥鳴聲、與他們的腳步聲,一切靜得彷無人?。
一把老骨頭的金媽倉惶著白臉出來迎接,看到自己從小欺負到大的煙兒丫頭,如今似乎已成為時二少身旁的寵妾,額上急速竄出的冷汗,像雨後春筍似的,這邊擦了那邊又冒出來,怎麼擦也擦不完。
「老奴、老奴……恭迎時二少。」伏跪在地上,金媽害怕的把頭壓得極低。
「裡頭還剩些什眾人在?」一襲白衣的時墨冷傲地問。
「除了奴家,還有丁老爺、竹敏夫人、大小姐,以及一個小婢,兩個家丁。」金媽急忙回答。
「其他下人呢?為什麼都不在?」
「是、是這樣的,」金媽緊張的應話。「丁老爺臥病在床已久,竹敏夫人花了不少銀子請各地名醫前來,但就是不見丁老爺的病情有所起色,久而久之,竹敏夫人也病倒了,下人一個個被大小姐遣散,所以……所以……」
「帶我去見了老爺。」時墨一揮衣袖,帶著煙兒以及殷旗往裡邊走去。
「是、是。」金媽匆匆起身領在前頭。
彎過幾道迴廊及石徑,到達丁仰賦靜養的房前,金媽在稟告後請時墨等人入內,丁紹冰已在裡面恭迎。
煙兒忐忑不安的跟著時墨踏入房內,接觸到丁紹冰那雙冷得不能再冷的淩厲自光,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紹冰向時二少請安。」她屈膝禮過,再沒別的表情。
時墨乍見到她,也是嚇一大跳,曾是妍麗光采的丁家大小姐,如今落得面黃肌瘦的模樣,凹陷的眼眶,干扁的身軀,素衣素面,再無一點嬌貴之氣。
但,她仍是一本初衷的憤世嫉俗,妒恨使得她盛氣淩人,曾有的柔順看來只是假裝,以致於丁點不剩。
「我們是來探望了老爺子的。」時墨對她沒有半點同情,同樣毫無表情的淡漠掃過她。
「那就請便。」丁紹冰別過身,不去看他們任何人一眼。
雖然她有些惱怒那個向晶華騙了她,但,她已經無心記仇了。
煙兒撲到丁仰賦的病榻前,那張早被病魔折騰得只剩皮骨的容顏,痛得她喉頭一哽,發不出聲音來。
「我聽陸太醫說了,丁老爺子的病況特殊,不是一般藥物可以醫治……」
「已經不勞時二少憂心了,無論家父是否還有的救,我和家母都不會放棄。」丁紹冰挺直背桿,聲音鏗鏘有力。
「聽說竹敏夫人也病了,是嗎?」
「病是病了,不過在經過一段時間調養後已有起色,」她走到窗邊。「等家母康復,我自會設法再找別的大夫來診斷家父的病因。」
「你有這個孝心,倒教人欽佩。」時墨的語氣雖然冰冷,其實心裡倒有些欣賞起她的強悍來。
「家父的病況你們已經看過了,恕紹冰不送。」不留情面的下了逐客令,丁紹冰已經不在乎自己面對的是堂堂時二少。
「大小姐……」煙兒明白她承受的折磨和壓力,即使丁紹冰的話字字夾棒帶刺。「如果你真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說出來,不要自己悶在心底,現在聚合樓變成這番景況,一定有很多困難必須解決,你……」
「你關心你自己就行了,用不著在這裡假惺惺。」丁紹冰不領情的冷哼。「從芳香妓院的丫環到做一名小妾,也只有你郁還煙才會這麼自得其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