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蘇荻
時墨變臉正想發作,煙兒神色抑鬱的輕扯他衣袖,懇求的搖搖頭。
「我們走吧。」
「煙兒,你不想我替你出口氣嗎?」時墨不肯擅罷甘休。
「大小姐已經夠難受的,就別怪她了吧。」
丁紹冰仍舊無動於衷的佇在窗前,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
待他們離開,橫掛在兩頰的清淚,早已晾在涼風中許久。
轉過身,她絕望的看向父親,無力的頹下始終緊繃的肩,淚水加劇氾濫,模糊了視線。
沒有人知道,脆弱的丁紹冰會是什麼樣子。
也只有自己明白,她只能用強悍的?裝,來保衛不堪一擊、真實的自己。???從聚合樓步出正想上馬車,一道人影卻突然竄出。
「誰?」殷旗戒備的厲喝一聲,按住腰間的劍柄,立刻迅速的擋在兩人身前。
然而煙兒見到來人,卻怔愕的慢慢挪步走出來。
「是你?」
向晶華沉著的佇立不動,將黑髮整個綰起,在後腦勺的地方圈成髻,歷盡蒼桑的面容顯得十分寧靜,依舊是一身灰衣的勁裝打扮,手上抱著一架老舊的古琴,除此之外,身後再沒別人出現。
「這琴是你的,我來物歸原主。」她從容不迫的上前,在煙兒震驚的表情中,將琴交回給她。
怎能相信這輩子還能再摸到這琴?煙兒顫抖的拂過琴匣,不由得熱淚盈眶,滿懷感激地凝視她。
「這是爹爹留給我的那琴呀……」
「是的,它對你肯定十分重要,還給了你,我才能安心。」
「謝謝你把琴還我,這琴對我而言,非常非常的重要,每當看到它,我就覺得爹爹仍在我身邊陪伴著我。」
揮別了長年累積的仇恨與怨懟,向晶華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她了。看著煙兒,她可以想像郁定擎是如何用愛教育她、扶養她,才能讓她沒有一點埋怨,還反過來感謝她。
「我想,定擎若知道你是這樣善良的好孩子,他在天之靈,一定會非常的自豪與安心,我也相信,你會在他的庇佑中得到好的歸宿。」意有所指的輕瞥時墨一眼,她背過身打算離去。
「晶華姐……」煙兒毫不猶豫的喊出這一句。「你要去哪兒呢?」
向晶華驟地停住步履,故作瀟灑的偏過臉。「天涯海角,總會有地方讓我停留,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再?惡,也脫離了師門。也許背叛師門,我會落得淒慘的下場,但也惟有如此,我才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平靜的生活。」說完最後一句話,她一個縱身從此不見。
抱著失而復得的琴,煙兒的眼淚再度撲簌簌地滾落成串。
一直以來,她都不愛哭的,但是,她突然覺得人世間的遭遇與變化太難預料,但即使如此,她不曾恨過任何人,她堅信,自己是在愛中長大的。
「走吧。」
時墨的聲音溫暖的傳達到她心中,像一張輕柔的羽毛被,緊緊包裹住她郁黯的那一層恐懼,讓她不再感到寒冷,願意面對未知的風雨,全心全意陪他這樣走下去。
第十章
「什麼?霍家要退婚?」
重拍著檜木椅手把起身,時翌千發狂氣竭的吼出這麼句,嚇得底下人個個噤聲縮至一旁。
「是的王爺。」大總管阮富鈺戰戰兢兢的回答。
「這是為什麼?霍老爺子是怎麼說的?」他怒火澎湃的追問。
「霍老爺子現不在府裡,但霍夫人說,霍小姐日前離家出走,並且做出敗壞門風的羞恥醜事,人也不知躲到哪兒去,已經配不上咱們二少爺,為了不辱咱們王府清譽,因此不得已取消婚約,還盼王爺原諒,等霍老爺子遠行歸府,自會登門親自請罪。」
「敗壞門風的醜事?」時翌千的憤怒轉?錯愕。「怎麼會?
霍家千金雖然性情孤傲刁鑽,但我不認為她會做出這等事來。」
「霍夫人確實是這麼說的,小的豈敢造謠滋事。」阮富鈺緊張的答。
「王爺,或者您過去把事情徹底問個清楚,」劉伶憂心忡忡的。「好不容易盼到了這樁喜事,總不能糊里糊塗就算了。」
「這我知道。」他沉聲道。
這會兒,有個家丁氣喘吁吁地跑進廳裡。「?稟王爺,二少爺回府了。」
「正好,要他直接到廳裡來。」時翌千不悅地丟下話,反身坐回椅上。
「是的王爺。」家丁忙不?跑開。
劉伶不由得輕聲一歎,知道這場紛爭終究是避不掉的。
念頭甫定,時墨和郁還煙一前一後的進了廳,後者照樣禮貌恭敬的行過禮,前者卻沒什麼表情。
「哼,你知不知道與霍家的婚事已經生變?」時翌千擺明要把氣出在他們身上。「和你的婚約,暫時是取消了。」
「哦?」時墨挑眉,這個正中下懷的喜訊令他心中大快,但礙於父親的忿忿不平,不敢過度表明。「為什麼?」
「詳細情形還不清楚,只知道霍家千金離家出走,現今行蹤不明。」存心跳過重點那一段。
「看來她也不想嫁給我,這樣也好,反正我想娶的人也不是她。」時墨諷刺一笑,懶洋洋的語氣立刻激怒了時翌千。
「說這什麼話!不娶她難道娶這個賤婢嗎?」他氣急攻心,再度把矛頭指向郁還煙。「我告訴你,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休想取代霍家千金的正室位子,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你就休想!」
「既然如此,我帶煙兒離開這裡,省得您看了討厭。」時墨的神情瞬間轉?嚴峻的冷酷,他是認真的。
「你要是敢帶她走,我連你這個兒子也不要了!」
「有你這樣迂腐不明事理的父親,我時墨寧可回歸平凡老百姓的身份,也不要受這種階級的無理束縛!」硬起心腸,時墨捉住煙兒的手即往外走。煙兒面色倉惶,卻無力掙脫他鐵掌的鉗制。
「墨!墨!」
劉伶大驚失色的衝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急急拖住不讓他走。「你這是幹什麼?娘已經失去了墨羽,你還要娘失去你嗎?」
「我早該知道墨羽會走不是沒有道理的,你們錯了一次,還想錯第二次,我忍了整整三年,就是不問你們為何不肯找他回來。現在我知道了,因為他同樣娶了個平民女子,而你們要的卻只是面子!只是整個時王府該死的名聲!」壓抑在心底的話傾巢而出,時墨激動不能自已。「那麼,你們何必留住我?我要的女人只有她一個,若你們無法敞開心懷接納她,我只有帶著她走!」
「你和墨羽不一樣啊,墨羽他……」提及這個塵封許久的禁忌名字,劉伶痛心疾首的哭喊出聲。「他娶的女人是個殺人犯啊,他若不走,官府一旦找到他們,他同樣得被牽連入獄,我們不希望他這一生就毀在牢裡,才忍痛放他們走的,並不全是因為我們不肯接納那個女人呀!」
「那煙兒呢?她不倫不搶不騙,更遑論殺人放火,你們?
什麼容不得她?為什麼?」
「我時翌千就剩你這麼一個兒子,難道會不希望你娶個好人家的女兒?你說我勢利也罷,愛面子也罷,總之,你要她就不要回來,和你大哥一樣滾出這個家!」時翌千無比痛心的深吸一口氣,極力穩住翻湧而上的血氣。
「好,我這就走!」再無轉圜餘地,時墨將劉伶的手甩開,頭也不回的帶著煙兒跨出大廳。
「王爺,留住咱們惟一的兒子吧,」劉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仆倒在丈夫腳前。「就讓他娶了那丫頭,好過咱們這輩子什麼都沒有啊。」
時翌千卻不肯退讓,暴突的青筋浮動著像要迸裂。
「沒有就沒有,我時翌千既然沒有討妾,也就不奢望靠你那兩個孽子來替我送終!」
劉伶的臉徹底的慘白了,近三十年的夫妻感情,幾乎在這一刻斷送。
是的,時翌千或許是個無情的父親,但對自己,他是絕對的專一啊,她怎能忤逆他?怎能跟著兒子一鼻子出氣?
跌坐在地上,劉伶只覺眼前一片黑暗,忘了繼續哭泣。???
走出時王府大門的那一剎那,時墨還是未曾猶豫,自始至終,他的固執與沈默,隔絕了煙兒想說的每句話。
掌心傳來的溫暖卻綿綿不斷,時而加重力道的緊握、時而放鬆的輕柔撫著,即使他時時刻刻都在皺眉深思,也不忘讓她不去擔心往後將要收拾的殘局。
一句「今後我們該怎麼辦?」──煙兒總問不出口,正因為明白他所做的一切是?自己,所以她不願轉而退縮,再讓他進退兩難。
事已至此,不如順其自然,說不定,時王爺不是那麼狠心的人;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
「二少爺!」殷旗的聲音在背後突地冒出來,見他們停住,他一口氣衝到兩人面前,臉上有著堅毅的果決。「二少爺,讓殷旗跟著你們一塊走吧!」
「殷旗──」時墨的神色在瞬間震動了下,又恢復嚴厲的表情。「我已經不是時王府的二少爺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