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司徒紅
石天毅沉默了許久,在杜海棠幾乎忍不住好奇心,想探頭看看他在做什麼時,他才又開口。
「天忍,你老實告訴我,你對她可有私情?」
「沒有!」石天忍飛快地否認,「大哥,如我第一天回營時所說的一樣,我會堅持留下她的性命,全是為了潘王爺。」
「我知道她是金刀蠻子的妻子,我也知道金刀蠻子寵她寵上了天,所以我才會讓守誠找她下手。但現在你人都回來了,又何須顧忌著金刀蠻子?」
「大哥,你還記得你讓冷守誠轉托潘王妃給我的錦囊吧?當我打開錦囊時,裡頭除了你寫的字條,還有一隻臘丸。」
「臘丸?」
「臘丸裡頭封了另一張字條,上頭有六個字,『海棠活,石家存』。」石天忍頓了一下,再出口的聲音裡不無懼意,「大哥,你我的所作所為全在潘王的意料之中。」
石天毅沉吟了一會兒,「也許是凌海棠將錦囊的事告訴了金刀蠻子。」
「大哥,你還看不出來嗎?潘王妃根本還只是個孩子,潘王費盡心力只求不將她捲入紅塵風波之中。此番若不是冷守誠正巧觸動王妃心事,讓她堅持返回南夏,只怕潘王到現在都還是將她鎖在他精心打造的黃金籠子裡!」
「為了一償凌海棠的返鄉夢,他便私縱戰囚,讓厄魯圖將他判了死刑?天忍,這實在匪夷所思啊!」
杜海棠震驚地摀住嘴巴。
孛古野被判死刑?怎麼會?他是皇子啊!最多最多也只被打幾棍的,不是嗎?
「或者你是要告訴我,烏焱國這一招只是在做做樣子,他們其實另有圖謀?」石天毅猜道。
「圖謀是有的,但隆慶皇帝下旨處死潘王—事,恐怕不是鬧著玩的。我在烏焱國待了數年才相信烏焱國與咱們不同,王子犯法是真的與庶民同罪,沒有罰金易杖等情事,潘王也不是第一個被斬的皇子。」石天忍說道:「不談旁的,審這案子的皇太子厄魯圖還是潘王的同胞兄長呢,對親兄弟不也絲毫不留情面?」
「或許這便是烏焱國強盛的原因吧!」石天毅感慨地說。
杜海棠已經無心再聽下去,滿心只想飛奔回上京見孛古野。
但她若就這麼衝了出去,只會惹得石家兩兄弟難堪,石天毅也不會輕易答應她返回上京,她得先冷靜下來,才能回去救孛古野。
杜海棠深吸口氣,硬把眼眶中的淚水逼回肚裡,靜心聆聽兩人的對談。
此時石天忍不知道說了什麼,惹得石天毅暴跳如雷地吼道。
「夠了!我救你回來,不是為了讓你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大哥,你心裡清楚我說的是實話。朝廷對我石家不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二哥死得枉,三哥死得冤,今日我回來,你不敢上報朝廷,怕的是什麼,你我心理有數。我們若不狠心行事,以求自保,他日和約議成,朝廷第一個犧牲的就是石家軍,第一個奉上的就是你的腦袋!」
石天毅沉默許久,才重重地歎了口氣,「你說的,我何嘗不曾想過?但天忍,咱們石家食皇家俸祿,負百姓重托,一切須以國事為重,就算有怨也得忍了,有冤也得認了。」
「要吞忍到什麼地步?像三哥的孩子還不會說話,便得先為莫須有的罪名賠上一條命嗎?在我看來,這種皇家俸祿不食也罷!」
「天忍!」
「大哥,我在烏焱國看到的是政通人和,上下一心,但咱們南夏國朝廷裡充斥的是什麼?是個利字!是個爭字!南夏會敗亡,烏焱國會強盛,不是沒有原因的。」
「你說的全是烏焱國那邊的話!」石天毅惱怒地斥道。
「若拋去咱們泱泱大國的愚蠢傲氣來看,烏焱國的確有值得咱們學習的地方,至少偃城以北的百姓在他們長年的治理下,確實是脫離了饑荒之苦。」
「若非烏焱國南侵,我國投入大量民力於戰爭之中,皎月河以南根本不會有饑民的存在。你這理由說服不了我!」
「但烏焱皇朝是比南夏朝廷愛惜民力,賦稅也公平——」
石天毅忽然大笑出聲,「你說金刀蠻子一定會為凌海棠鋪好後路,才會甘心就死。我方才沒聽出話裡玄機,現在倒是懂了,原來他鋪的路是咱們石家,安在我身邊的棋子是你!高招,的確是高招!」
「大哥!」
「不管你怎麼說,我是絕對不會與烏焱國合作,舉兵叛變。今日便罷了,以後你若重提此話,休怪我不顧念兄弟之情!」石天毅凶狠地撂下話,轉身走了。
杜海棠一見地上的影子移走了一道,立刻爬起身,「石將軍!」
「娘娘?」正要離開的石天忍被她嚇了一跳,「你都聽到了?」
杜海棠含淚點頭,「你說的是真的嗎?孛古野真的會被處死?」
「縱放死囚是死罪,娘娘不曉得嗎?」石天忍訝異地問。
「但孛古野是皇子啊!」
石天忍看著她被淚水濡濕,卻更顯澄澈的眸子,不自覺地歎了口氣,「他實在是把你保護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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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
「是。」
獄卒翻找鑰匙的聲音驚動了伏案疾書的男人。
孛古野抬起頭,看向背光而立的兄長,嘴角漾起一抹淺笑,擱下了筆。
「你還笑得出來廣厄魯圖遣退獄卒,皺眉瞪他。
「怎麼會笑不出來呢?」他拿起墨痕未干的宣紙,輕吹了吹.「我剛寫完一篇文章,論邊疆兵力分佈現況之得失,你要不要瞧瞧?」
厄魯圖煩躁地一揮手,掀起衣袍下擺,坐在他身邊,「你知不知道你判的是死罪?」
「知道。」他將紙張擱回案上,回答得很從容。
「你還這般沒事人的模樣!」
他提起筆,又修改了幾個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孛古野!」厄魯圖終於受不了地奪走他的筆,「你再這樣子下去,任誰都救不了你!」
孛古野歎了口氣,「大皇兄,你又何苦自欺欺人呢?我們都懂法律,縱放戰囚是罪無可逭的死罪,就算父皇想下旨赦免也於法無據。」
「本王是答應你改施反間計,離間石天毅與南夏朝廷,但本王可沒答應讓你把命都給賠進去!」厄魯圖心痛又憤怒的罵。
孛古野看了他——眼,「與你無關。」
「又是為了那個女人?」
孛古野看著手中的文章,淡淡地說:「我只能說我為海棠做的事,不會危害到烏焱國半分利益。」
「賠上你的命就是危害到烏焱國利益!」
孛古野沒有回答。
厄魯圖又道;「只要你說一句凌海棠與石天忍早有勾結,你是一時大意,為他們所騙,父皇便能下旨免你死罪。」
「海棠沒有騙我,是我御下不嚴,讓她受到石天忍的脅持。」
「孛古野!」厄魯圖深吸口氣,抑下怒火,才語重心長地勸道:「你就算不為為兄的想,也該為母后想想,她年事已高,身子又不好,難道你真忍心看她白髮人送黑髮人?」
提到母親,孛古野平靜的臉上總算出現一絲為難,沉默了許久才道:「母后跟前,只得煩勞皇兄為我盡孝。」
「你——」厄魯圖氣結地瞪著他,好半晌之後才恨恨地說:「當初本王真該下令斬了她!」
「你不會。」孛古野微笑。
「你就是吃定本王不敢拿你的人怎麼樣!」厄魯圖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而她就是吃定你捨不得拿她怎麼樣!」
「皇兄,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你說。」
「我的龍紋玉珮在海棠身上。」
「你要本王去求父皇,永遠維持龍紋玉珮『如朕親臨』的聖意?」
孛古野點頭。
厄魯圖明白了。他縱放石天忍,私贈龍紋玉珮,為的便是讓凌海棠在當回她的南夏人後,能同時保有南夏和烏焱兩國的庇蔭,一生平安無憂。「你真是拿命去換……」
「值得的。」
「孛古野,你實在……」
「很傻,我知道。」
第十章
當一個人承認自己很傻的時候,其實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但真的教他厄魯圖什麼都不做,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胞弟送上一條命,他又忍不下這口氣。
因此他一方面命人搜捕石天忍和凌海棠,一方面授意屬下,將孛古野即將問斬的消息傳遍大江南北,希望凌海棠良心未泯,能及時帶回石天忍。
然而,他也知道這機會微乎其微,私縱戰囚既是死罪,若他是凌海棠,能躲得多遠便是多遠,怎麼可能自投羅網?
大雪仍然下著,刑場的空氣窒悶得教人心慌。
厄魯圖走到孛古野面前,歎了口氣,復又前行。
行刑時辰將至,凌海棠仍未現蹤影,孛古野是非斬不可了,可他是他的同胞兄弟啊,這令牌教他如何擲得下手?
鼓聲忽然響起,侍衛自場外飛奔而進。
「啟稟殿下,時辰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