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司徒紅
孛古野重新落坐,看著石天忍的眸子道:「石天毅準備抗命是吧?'』
石天忍倒酒的手微微一頓,「家兄治軍向來嚴守軍令,怎會有抗命之舉?」
「若非打算違反朝廷停軍議和的命令,他又何需急著接你回去?」孛古野微微勾起嘴角,「石將軍,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令兄有意稱帝吧?'』
石天忍斂目垂首,「王爺何出此言?」
「貴國政爭嚴重也不是秘密了。幼主孱弱,外戚跋扈,輔政大臣無德,滿朝文武各為其主,令兄雖然驍勇,卻也抵不住朝廷後方的處處牽制。若小王是石天毅,定會先安內再攘外,省得為人作嫁,最後還得賠上自己一條性命。」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石天忍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王爺並非家兄,家兄向來篤信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
「就算令兄從來沒有反叛之意,難道令兄身邊就無一人有此想法嗎?」孛古野注視著石天忍的眼睛,輕聲問道:「石家一門五兄弟只剩你與令兄吧?」
石天忍默然不語。
「令弟年未十五,戰死沙場,這便不提了;石二將軍受下屬降敵之累,冤死獄中;石三將軍被控貪瀆,未審先斬,連剛滿週歲的幼子都不得倖免;令長兄——」
「夠了!」石天忍憤然起身。
孛古野無動於衷,繼續說:「今長兄的家眷皆被軟禁於南夏國陪都,以防令兄叛變。貴國君臣既懼外敵,更懼石家軍坐大反噬,一門五虎只餘其二,石將軍心中難道沒有絲毫警惕?」
石天忍握緊雙拳,「我石家世代忠肝義膽,行事無愧於心,歷史自會還我石家一個公道。」
「歷史?」孛古野哼笑出聲,「你們石家兄弟出生入死,就求這樣一個虛名?」
這回換石天忍陷入沉默之中,孛古野站起身。
「小王言盡於此,將軍好好休息吧。」
「王爺究竟意欲何為?」石天忍喚住他。
「不是小王意欲何為,是令兄意欲何為。」孛古野露出一抹苦笑,「小王的弱點還掐在他手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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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裡,急促的嬌喘聲漸漸平息,孛古野仍留戀地以唇膜拜身下的嬌軀,直到她推開他,翻過身子,他才起身取來布巾,為兩人整理乾淨。
以前兩人除了不做這件事外,過的是完完全全濃情蜜意的夫妻生活,現在兩人之間卻除了做這件事外,半點都不像夫妻。
「孛古野。」她突然低喚。
「嗯?」
「我應該拒絕你的。」
他也很驚訝她沒有拒絕他的求歡。
孛古野丟開布中,從一旁的衣袍上取來一隻龍紋玉珮,輕柔地系到她光裸的頸上。
溫潤的觸感驚擾了她,杜海棠睜開眼睛,撫著胸前的玉珮,「這是什麼?」
「龍紋玉珮,能保平安。」他擁著她的肩膀,柔聲懇求,「答應我,海棠,不管你日後有多恨我,這隻玉佩都不許離身。」
「我不會恨你!」
她急急地抬眼說道,換來了一記溫柔的熱吻。
「孛古野!」她惱叫。
「答應我。」他撫著她的唇,認真地要求。
「嗯。」她紅著臉應允,手指好奇地輕撫著玉珮上的花紋,「這上頭有龍形紋路,是皇室的東西吧?」
孛古野點頭,輕描淡寫地說:「官府若是見了,多少得賣你一點面子。」
「你為什麼要給我這個?」
「做丈夫的送東西給娘子,並不需要理由。」他仍是避重就輕。
杜海棠沒有察覺,偎著他輕道:「孛古野,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孛古野的心臟激烈狂跳,摟著她的臂膀不自覺地收緊,臉上卻仍強自維持平靜,輕笑道:「就為了這隻玉佩嗎?」
「討厭啦!」她嗔斥,將臉埋進他強壯的胸膛,悶悶地道:「孛古野,我的心好痛。」
「怎麼了?」孛古野緊張地問。
「他們說昨夜你沒有回房,是去了醉紅樓。」
孛古野身子一僵,「海棠,你聽我說——」
「我知道你沒有。」杜海棠打斷他的話,「今天早上我去找石將軍.他說昨天晚上你和他在一起。」
孛古野鬆了口氣,在心裡悄悄感謝起石天忍。
「可是我只要一想起他們說你可能去了醉紅樓,我的心就好,痛。我怕你是因為我不讓你抱,所以就去抱別人了。我更怕你抱了別人以後,就會不要我了。孛古野……」她抬眼看他,「我昨天說我不要你了,是不是也讓你覺得很難過?」
孛古野說不出話來。
他的海棠居然在反省!
他那個倔得讓聖人也想自刎一求痛快的海棠居然也會自我反省?
「如果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會不會原諒我?」她雙頰紅通通地,不太自在地垂下頭,不敢與他的眸子相對。
「海棠……」
「嗯?」
是不是冷守誠教你的?
孛古野想問,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就算是冷守誠教她如此卸去他的戒心又如何?既然他密密織就的情網攔不住他想追夢的海棠,如今他只求他用盡氣力撐開的羽翼能讓她即使不幸墜落,也能毫髮無傷。
「沒什麼。」
杜海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孛古野,我想……我想我們以後不要再談國事了,好不好?」
「好。」當然好!
他溫柔地覆上她的唇,不願再去思考她突如其來的改變是為了哪樁。
第九章
大雪繼續飄落。
厄魯圖看了眼毫無動靜的天邊長路,絕望地歎了口氣,「孛古野,你有何遺願?」
他想再看一眼偃城盛開的海棠花。
今年,南夏國染上他的鮮血的海棠花應該會開得特別美吧?
只可惜他已經沒有機會親眼目睹了……
「皇兄還記得龍紋玉珮的約定吧?」
「記得。」厄魯圖點頭。
「孛古野已別無所求。」他平靜地閡上眼。
別了,他摯愛的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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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空無一人的偃城街道出現了一高一矮兩個烏焱國士兵,鬼鬼祟祟的身影快速地往城門口前去。
「潘王爺當真全無起疑?」石天忍回頭看了眼門禁森嚴的驛館,仍覺得他們逃出的過程太過輕易。
杜海棠點頭,「我照著冷軍爺錦囊裡說的做,孛古野他……他和平常一樣。」
事實上是比平常還要寵她、還要黏她,就連處理公事的時候,他也要求她在一旁陪他。
他笑得比往常多,抱她的時候也比往常多,只是有時在深夜裡醒來,她會發現他正呆呆地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孛古野當真什麼都不知道?
石天忍看了眼怔仲出神的她,「娘娘該回去了。」
「回去?」杜海棠猛然回過神來,不解地看著他,「我不要回去!我要跟你一道回南夏國!」
「何必呢?南夏國兵禍連綿,娘娘不如待在潘王府裡安享富貴——」
「我不要當叛國賊!」她憤然打斷他的話。
石天忍輕笑出聲,「你小小一名女子能叛什麼國?」
「孛古野說我雖是女子,能做的事也很多,只是與男子能做的事不同罷了!」杜海棠不滿地反駁,「再說我若不算叛國,為何你們人人都要輕視我嫁給烏焱國人?」
「這事倒真是石某錯了。石某現在覺得娘娘若待在潘王身邊,對南夏國百姓可說是有利無害。」
「為什麼?」
石天忍正要回答,忽然瞥見路旁優閒地擺尾嚼草的黑色駿馬,「這是你備下的馬?」
杜海棠看了看路旁的景致,點了點頭,隨即又蹙起眉,「奇怪,納敏將馬綁在這麼明顯的地方,為什麼沒有人牽走?」難道孛古野真的知道她要劫囚,而在暗地裡幫著她?
「若是潘王知情,只備一匹馬就說得過去了。」石天忍摸著下巴道。
若是孛古野希望她放了人以後就回去,才將另一匹馬牽走的話,她是不是應該順著他的意思回他身邊?
出了偃城,往南而去,雖是故國,卻不是故土。
她的家鄉在偃城,她的家人在上京,她心愛的男人還在驛館裡等著她。
有那麼一瞬間,杜海棠幾乎放棄返國的堅持,對孛古野的眷戀蓋過了良心理智的責備,她伸手進懷想掏出出城的令牌給石天忍,不意卻帶出了兩個錦囊。
「啊,冷軍爺給的錦囊還有兩個,他交代這個要在出城前開。」
石天忍立即拆開錦囊,取出裡頭的字條,「男前女後座,單騎出城。十里有援兵。」
「他為什麼要特別交代我坐後頭?」杜海棠狐疑地問。
石天忍乾脆地一聳肩,「不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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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席間仍留有餘香,枕畔人兒芳蹤已杳。
孛古野披衣坐在桌前,看著手中的信紙在燭火上燃燒,逸散出最後一絲墨香,當厄魯圖三個字也被火焰吸吮成灰末,他仍癡望著艷紅的燭火,兀自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