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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文 / 司徒紅

    「南夏朝廷亂得不像樣,有誰聽得見他說話?」厄魯圖輕蔑地揚起嘴角,「這石天毅實在是生錯地方了。」

    「也未必是不能勸降的。」孛古野若有所思地說。

    「這正是我今日過府的主要目的。」厄魯圖端正神色,認真地看著他,「朝中戰和兩派各執一詞,爭論不休,你猜猜,父皇最後會站在哪邊?」

    南夏國有如到嘴的肥肉,若非梗著石天毅這根魚刺,父皇老早將之一口吞下了,豈有現在放棄之理?

    「父皇要除去石天毅?」

    「若能降是最好,若不能降,咱們議和的條件只有一樁,」厄魯圖頓了一下,才緩緩地道:「石天毅的腦袋。」

    也就是說,若是石天毅降了烏焱國,這和自然不須再議,烏焱軍會一股作氣攻入南夏;反之,若是石天毅不肯投降,一旦和約議成,南夏國斬了石天毅,烏焱軍照樣會攻入南夏國。

    而這計劃的成敗取決於石天毅和南夏君臣之間的矛盾有多複雜,以及他們相不相信烏焱國有議和的誠意。

    孛古野站起身,在廳裡踱起方步。

    「送回石天忍可以誘降石天毅,卻不足以取信南夏。」

    「沒錯,所以本王另向父皇獻了一計。」

    「哦?」孛古野回頭,「與我有關?」

    「放眼朝中,最瞭解南夏民情的便是你了,這等大事,自然要借重你的長才。」

    孛古野坐回椅子上,想了一會兒,「所以母后才會突然在這時提起我的婚事?」

    新封的親王攜新婚妻子來到戰線前方,自然表示隆慶皇帝是誠心議和,否則怎肯他們如此涉險?

    而若這潘王妃正巧是當地人士,以回鄉祭祖的名義同行,更顯得理所當然,不會教人疑心是隆慶皇帝故意布下的障眼法。

    「這人選你可以自己決定。」厄魯圖說道。

    孛古野挑眉,「海棠也行?」

    「她是道道地地的偃城人,而母后已經鬆口同意你立她為正室。」厄魯圖看著他笑,「孛古野,你堅持不納正室,等的不就是這一天?」

    他等的確實是這一天,然而此去偃城路途遙遠,海棠若是同行,諒他有通天之能,也無法將她鎖在馬車中,要是途中讓她察覺了什麼他擬定的政令,或是南夏人批評他的話傳入她耳裡,她不曉得要多麼氣他,況且偃城地近邊境,誰能擔保海棠一到偃城,不會又受南夏國人的影響,重新想起他是她口中該死的蠻子?

    孛古野擰眉不語,厄魯圖卻揚起一抹淡笑,優雅地站起身。

    「你會遲疑也是對的,那丫頭畢竟不是自己人,不如嫣柔牢靠,本王就這麼去回了父皇吧。」

    「等等!」孛古野忙喚住他。

    他明白此次婚事之議扯上了國家戰事,不若先前的許多次,可以教他隨意找個借口躲避。

    他這次是非立妃不可!

    既然躲不開,他只能在其中擇利而行了。

    「我選海棠。」

    厄魯圖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他的決定,回過身子,臉上仍是那抹淡笑,「孛古野,你還記得數年前你對南夏降臣的議論嗎?」

    「嗯?」他針對南夏風俗民情提出的策論和議論多不勝數,所以他只是投給厄魯圖疑惑的一瞥,沒費事猜測他現下指的是哪樁。

    厄魯圖看著他的眼,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打進他的心坎。

    「有子落地生根,這飄泊的浮萍才算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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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仍在顛簸,而納敏正在打瞌睡。

    杜海棠揚起一抹笑,跪坐起身,悄悄地掀起布簾,山光水色立即映入眼底。

    這不挺好的?

    數天前,隆慶皇帝突然下詔封她為潘王妃,使她成為外族女子以正妻身份嫁入皇室宗族的第一人,她還沒從孛古野口中問出緣由,他便說要帶她回鄉祭祖。

    她數年未回偃城,孛古野要帶她回去,她自然是再開心不過,可為何他不許她騎馬,連布簾子也不許她拉起,一徑將她關在馬車裡,都快悶壞她了!

    她偷偷往前頭瞧去,欣羨地望著兩道並騎而馳的背影。

    想當年孛古野逼她練騎術的時候,她可是結結實實吃了不少苦,沒想到現在學會了,他卻反而不讓她騎,簡直是存心耍她嘛!

    才正想著,一記馬鞭突然甩上窗緣,嚇了她一跳,布簾子刷地一聲放了下來,納敏立刻驚醒。

    「哎呀,我的好王妃,您怎麼開窗了?」她挨了過來,緊張兮兮地將布簾拉實。

    「看看外頭罷了,有啥大不了的!難道真要把我悶死不成?」杜海棠嘟著嘴,不高興地朝窗外扮了個鬼臉。

    「可是王爺說——」

    「王爺說、王爺說,你心裡就只有你的王爺!」杜海棠罵著,忽,然愣了一下。

    膽敢甩她鞭子的人只有孛古野的貼身侍衛若爾罕,但前頭騎馬的人明明有兩個,一個是孛古野,剩下那個……是了,這一路上似乎還有一位大官隨行。

    孛古野既是前往偃城議和,必定會有官員隨行,但奇怪的是,這麼多天下來,她居然不曾與他打過照面。

    「納敏,還有哪個大官和咱們一同去偃城嗎?」杜海棠問道。

    納敏遲疑了一下,才說:「還有一位將軍。」

    「哪位將軍?」

    「奴婢也不清楚。娘娘,奴婢可是自始至終都和您一同待在馬車裡的呀!」

    納敏的一雙眼睛賊溜溜地轉,杜海棠一看就知道她沒說實話,但也拿她沒辦法。從離開上京以來,孛古野幾乎一步也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很顯然是有事瞞著她,說不定就是瞞她這位大將軍的事呢!

    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多費心思去逼納敏吐實了,因為孛古野下的命令,納敏就算有十條命也不敢違背的。

    她歎了口氣,無聊地絞著手指玩,馬車依然搖搖晃晃地走著,她睡了一會兒又突然驚醒過來,迷迷糊糊地問:「怎麼這麼吵?」

    「咱們進城啦!」

    「進城?是月尾坳嗎?」那他們明白便可以度過皎月河了!

    杜海棠興奮地想掀開布簾,納敏急忙攔住她。

    「娘娘,您要在這兒露了臉,奴婢可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啦!」

    「怎麼?明天會下雪嗎?」她不悅地白了她一眼。

    「娘娘!」

    正在說話間,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外頭傳來男人熱切的嗓音。

    「諸位大爺們,裡面請,裡面請!」

    「咱們不是住驛站嗎?怎麼聽起來像店小二的招呼聲?」杜海棠狐疑地喃道。

    「您可別擅自出去,王爺就在前頭哪!」納敏連忙擋在她身前,急道:「不然讓奴婢出去瞧瞧,馬上就回來告訴您!」

    她一掀簾子,下了馬車,留下杜海棠一人困坐馬車裡。

    說是「困坐」還真是一點都不誇張,納敏簾子一掀,杜海棠便見著後頭守著的王府侍衛,她不死心地偷偷拉起窗上的布簾一角,赫然便見兩邊皆站了壯丁,至於前頭,想當然耳,馬伕一定也還坐在上頭。

    她沮喪地擰起眉,想不透孛古野這麼大費周章究竟想瞞她什麼,若真是那位神秘將軍的事,她可不記得她與烏焱國中哪位將軍有所瓜葛,值得孛古野這般戒慎恐懼?

    「海棠。」

    孛古野突然掀起布簾,她抬起眼,有些不能適應外頭疾射進來的陽光。

    「今兒個咱們的腳程落後了些,所以早點打尖,免得錯過了宿頭。」

    他將手伸給她,想扶她下車,不料杜海棠正在氣頭上,竟沉著臉繞過他的手,自個兒撩起裙擺,跳下車去。

    孛古野大手一扯,立即將她抓了回來。「別使性子。」

    「我……」

    她抬眼瞪他,這才發覺他身子緊繃得反常,似乎頗為緊張。

    她納悶地環視四周,只見馬車停在客棧前頭,周圍幾間店舖開門營生,俱是尋常烏焱國街道的景象,不見什麼特別之處。

    「這是哪裡?」她習慣性地拉著他的手問。

    「濱月口,靠近月尾坳的一個小鎮。」孛古野為她拉好披風,一雙眼戒備地看著週遭熙熙攘攘的人群。

    杜海棠點頭,「還挺熱鬧的!」

    「今晚早點休息,明天天一亮便起程。」

    孛古野一句話斬斷杜海棠想出去溜躂的念頭,她嬌嗔地白了他一眼,嘟嚷道:「早知道你不會讓我出去了!」

    孛古野的唇角無奈地揚起,沒有答腔。

    海棠向來活潑好動,這一路南下,不許她隨意步出馬車,怕是要悶壞她了。但他實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能阻止外頭那些蜚短流長,虛實不一的傳言落入她耳裡。

    孛古野暗歎口氣,牽著她的手,跨入陳舊的客棧,撲鼻而來的是一陣難聞的酸腐霉味。

    杜海棠不適地掩住鼻子,「好臭。」

    「這是濱月口唯一的一間客棧,忍耐一下,明天天一亮,咱們就走了。」孛古野溫言說道,回眸卻見石天忍仍在客棧大廳裡,不由得沉下臉,「若爾罕,不是要你先請將軍進房休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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