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蘇珊·奈佩爾
「至於你,」他猜測說,「我想如果你真愛某個男人,他一定會讓你離不開他的床。」
她想起自己在那旅館房間裡的放肆表演,不由得臉更紅了。「如果你是想說我沒有道德……」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過是說,你一旦捲入一件事情,就會全身心地投入——不折不扣,不躲躲藏藏……開足馬力,哪怕前面是火坑!很多人都會覺得這種一往無前的精神很可怕,尤其是女人。」
「那是她們的問題!」簡大聲說,她還搞不清他這番話是褒她還是貶她。
「我同意你的說法。幸好我不是這種人。我不是那麼容易被嚇住的。」他說著帶某種暗示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也不是。」她說著瞟了一眼他那高大的身軀,「我們別下棋了,看書對我來說是很好的消遣。我看完一頁以後就上床睡覺。」她又連忙補充說。
可他卻一動未動。「我可不這麼早上床,那樣我會睡不著的。我只會獨自在床上翻來覆去——」
「這或許是由於床上的大包。」簡從嘴角里擠出了這句話。
「有一個包特別不舒服,你能不能來我房間幫我把它撫平?」
她好容易才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她發現自己的頭正好和他的臀部在一個高度。「抱歉,我的兩隻手都不管用。」她說著舉起兩隻包紮著的手。
「你用不著用手,你可以用嘴,我發現你的舌頭特別厲害。」他看著她的怒目而視的眼睛,不禁大笑起來。這使她打了個激靈。「你說的正在點上,對吧,親愛的?我完全同意。談話要比下象棋一著一著地磨蹭痛快多了,也是更好的休息。」
他伸出他粗壯的胳膊推開棋盤,然後挨著簡坐在長沙發上。她的書還放在腿上。「來,讓我們就舒服地坐在這兒好好談談我們自己。」
這可是她最不願意幹的事情。因為他所勾起的話題在她心裡特別敏感,還是不說為好。
最後,他們當然只好還是下棋。儘管瑞安的注意力顯然不在棋上,可簡還是輸了。
奇怪的事情是,不論瑞安怎麼裝出一心——意考慮工作的樣子,他卻總好像對簡的一舉一動都非常注意。
簡連到院子裡散散步都會受到他的干預。今天早晨,她等到他開始電話會議以後,就悄悄來到菜園裡除草。她剛剛自己發明了一個除草的好辦法,她把一節竹筒釘入雜草的根部,然後把它連跟翻起來。這時一個影子又出現在她身後。她的手腕被抓住了。
「你非得現在幹這個嗎?」
他的氣話在她聽來是美妙的音樂。「對了。」
他低頭看著她,然後站在田埂上。「我知道你現在閒得很無聊。可是我不想看到你在水泡還沒好之前就把紗布全弄髒了。」
「你什麼都不讓我干!」她大叫說。這發自內心的話他完全明白。她不希望他這樣溫和,她希望他粗暴、憤怒、充滿敵意,希望她能夠恨他。
「我必須聽從醫生的囑咐。我知道女人們不願意男人總跟在屁股後面指揮她們。」
「跟著還可以,指使不行!」
「我是想幫助你——」
「是嗎?還是想來這裡看我受罪?」
她尖刻的話語引出一陣沉默。他在她身邊蹲下身來。「如果你真的這樣想,我很抱歉。」他沉重地說。「也許你說得對——但那是以前的事情,在我真正認識你以前。」
她又忍不住了。「你跟本沒有認識我!」
「我認為我認識了。你在這裡,你最要好的朋友卻住在惠靈頓,這事實就說明了一切。不是嗎,簡?你不喜歡別人和你太接近。你總喜歡把人都拒在一臂遠的距離以外,你是怕他們看出你原來不像你裝出的那麼堅強。」她呆住了。這是他出於憐憫的表白嗎?「別在我身上用你那套一錢不值的推理了。」
「別這麼說,我是想在我們之間建立起信任,簡。我們都作出一些讓步好不好?我們都為過去的彼此蓄意傷害與判斷失誤而內疚。既然你說要到皮亞海灘來謀求新生,那你為什麼不能友好地接受我的幫助呢?」
「因為你不想友好!」她狠狠地說。
「情人就是朋友,簡。」
她遲疑了。
「並不都是。」她說。那次在旅館房間裡的瘋狂行動就毫無友情可言。而且,他也從來都把友誼和性滿足分得很清楚的。就他把和簡做愛當作商務活動來看,他現在不過是想借此籠絡人心。
「可你總共有過幾個?」
她高傲地抬起眼睛。「朋友?」
「情人。」
「一兩個。」她說著有意裝出不耐煩的樣子。可誰知他懂得聽話聽音兒,辨出了其中的真偽。
「既然我沒有得到你的童貞,那我想我一定是第二個。」他逗弄她說,「我比起頭一個怎麼樣?」
她跳了起來。指著地裡的蘿蔔:「這些蘿蔔需要除草、間苗,否則就長不好。」她背誦著早上剛從畫冊上看到的詞句。
「我猜你要說的是『棒多了』!」他說完就往屋裡跑去,她在後面緊追。
上帝,他真是惹人嫌,在她發現一個舊衣箱,在裡面翻騰的時候她想著,可多數時候,他說得對!
她要是能弄清他來這裡煩她的真正原因該有多好!如果真的不是為了報復,真的對自己把她弄到這般境地表示後悔,那他幹嗎不聽從她的要求,讓她一個人呆在這裡?
可是,如果說他來這裡是為了征服她,他又何必這般溫文爾雅?見鬼!他幹嗎要在這裡玩貓和老鼠的遊戲?
那頭一個令人困惑的晚上就說明了一切。瑞安憑借異乎尋常的能力以蠻橫跋扈的姿態挑逗她,刺激她,惹惱她。可接著,他又拿出溫情來迷惑她,使她幾乎要相信奇跡……然後,正當他即將制服她,正當她渴望他無情地利用她一時的感情脆弱時,他卻退步抽身,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丟下,任憑她的心靈哭泣。
而他也自有觀察她的辦法——僅僅是觀察——用半睜半閉的眼睛。那眼神使她回憶起他們在那旅館房間裡度過的火熱的時光,回憶起她在熱情失控時他看她的樣子。只要這段記憶在她腦子裡一出現,她就很難把它從腦海裡趕出去。
在這一點上她成了自己的敵人。她決不能再讓他伺候她,給她脫衣服,穿衣服;每天早上和晚上給她梳頭,給她換藥——她無法抗拒他的觸摸對她的折磨。她是個聰明人,只要她認真想辦法,就一定有能夠獨立應付的主意。然而,在她叫嚷著對他限制她的自由表示不滿的時候,她心靈深處的那原始的邪惡的慾望卻使她偷偷地沉迷於其中。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目前的狀況看似乎和,但其中卻隱藏著比她當初試圖擺脫的還要巨大的危險。簡完全可以想像報紙上出現的標題:在經濟上摧毀了簡·捨伍德的瑞安·布萊爾正像奴隸般地精心伺候著她。他們會翻著花樣地編派她,而且,還可能都八九不離十。想到瑞安在她的乳房上造成的奇異感受,她不由得戰慄了一下。
噢,上帝,要是瑞安早有預謀要把這一切透露給新聞界,那可如何是好?他最擅長這一套。但是,這不大可能。她想,要是瑞安真這樣做,把這樁由他一手策劃的性醜聞公之於眾,那麼聲譽受損失最大的將是他自己。
正當她考慮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簡心神不定地走過去打開房門。站在破爛門廊上的倒不是什麼報社記者。
「瑞安在這兒嗎?」
簡看著面前的又高又瘦女孩,她身穿緊身上衣,淺綠色裙子,正滿臉不高興地不耐煩地用腳蹋著門板。在那四輪驅動吉普車旁邊,又多了一輛馬達仍在空轉的豪華活動敞篷汽車。
「喔,在。」
「那好。」這姑娘說著不等簡再開口就從她身邊擠進屋子。她的目光四下打量著這房子,並因看到裸露的木板牆和破舊的傢俱而睜大了眼睛。
「他在哪兒——這裡嗎?」她順著傳真機的聲音向起居室走去。
簡渾身的血液都湧到了頭上。瑞安怎麼可以背著她邀請一個女孩到這裡來!尤其是,這樣苗條的一個使簡相形見絀的女孩!
「不,他在後院,在翻地。」簡酸酸地說。
「翻地?可瑞安最討厭的就是園藝!」她尖厲的聲音很是刺耳。
看著她充滿不信任的表情,簡冷笑了一聲,感到了一種報復他們兩個人的滿足感。
「我知道。這就是他可愛的地方,他在我這兒幹得很歡!」
她用她那濃妝艷抹的眼睛白了簡一眼,然後開始尋找通往後院的門。簡從她的表情和動作裡發現,她比她一開始估計的要年輕很多,太年輕了,不像是合瑞安口味的人。
小妖精!在她朝瑞安跑過去的時候她忿忿地想。她叫著他的名字,紅色的長髮在她背後飄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