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蘇珊·奈佩爾
「你覺得自己值這些錢嗎?」他狡黠地問。
「一分不少。」她拿起那支票,小心地展平它的角,然後又折疊了一下。
「想像一下留下它的好處吧。」他低沉的聲音充滿期待,眼睛緊緊盯著她略顯笨拙的帶著手套的手指,期待著她輕蔑地將這折疊起來的小紙片撕得粉碎。「按規矩,我得要求你無條件服從,我有很多的海外客戶,當他們來訪的時候,我希望他們得到很好的照顧。那些男人在接待處當然也能得到一般的接待,可他們都希望得到更周到、更上乘的服務……」
簡拿著支票的手本能地僵住了。她注意到瑞安已調動好身體的所有肌肉,準備迎接她的猛烈發作。
可是她卻默默地把那已疊成一條的小紙銜在了嘴上。然後,她又帶著滿臉的笑容把它沿著下巴向下移動,最後別在了她的上衣領口上。這樣,那張支票就穩穩夾在她的上衣花邊領口和一個乳房之間了。然後她向前欠起身來,仔細端詳瑞安的臉,觀看自己那先發制人的一拳的效果,並對著那張一時間不知所措的臉哈哈大笑起來。
「真是難為你了,瑞安。我一定會善用這筆錢的……但是,如果我還需要考慮考慮你提出的條件,你不會介意吧?我不喜歡在沒有經過周密的市場調查之前就倉促做決定。」
他先是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是在對他的虛張聲勢將計就計。
「你所說的並不是你的本意。」他說著用眼睛盯住了那支票消失的地方。
「喔?不是嗎?」她漫不經心地把頭一甩,讓頭髮披到身後,動作充滿挑逗性。從她激動不已的表情他似乎看出,她也一樣在虛張聲勢,而且比他的更高明!「為什麼不呢?我現在急需錢用。你也說過,情急之中的人會做出非同一般的選擇,甚至鋌……」
從他眉宇間的愁容可以看出他有些不知所措。腮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他自己甚至都可以聽見自己咬牙的聲音。啊,復仇的感覺真是太棒了,簡高興地想著。難怪瑞安要不顧一切地報復……
「可捨伍德的尊嚴到哪兒去了?」他諷刺說,「要是你父親知道你在他背後幹這種事情,他會怎麼想?」
簡很奇怪他傷人的話為什麼總是往父輩身上扯。這是不是表明他視那些神聖的往事如糞土?她對父親的經營道德觀念並沒有什麼直觀的認識——而且她更不是父親的什麼「嬌寶貝兒」。在父親的冷漠和嚴厲的期望之下,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變得十分堅韌。如果簡要和某個男人約會,只要他的精明使他知道這人會對他的經營有利,那他是不會反對的。想到這兒,她倒覺得瑞安的話帶有莫大的諷刺意味。也許他話裡暗示更多的是他自己性格中的弱點!
「我倒是真想知道假如你的父親知道你變成了一個拉皮條的,他會怎麼說!」簡反唇相譏。
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陰影。「我的父親二十年前就死了。」他焦躁地說。
他聲音裡的淒涼和沉重使簡感到一絲歉意,同時她也很好奇。「我很抱歉,是意外事故?」「不。」他的聲音裡包含著一種忿忿的不滿,這使她不由得一震。
「那他是被謀殺了?」瑞安不論失去什麼,只要原先是法定屬於他的,都會使簡感到振奮。當時他可能還是個孩子,不過十來歲。簡很難想像他當時是什麼樣子,但她認為他那時一定十分爭強好勝,黑頭髮,熱情,並且有強烈的佔有慾。
簡無意識地伸手摸了一下那張支票,它在壓力下已變成了圓弧形。「我很抱歉,」在一陣沉寂之後她又補充了一句。「你一定度過了,一段特別艱難的時……」
瑞安輕蔑的哈哈大笑使她又一次對自己的真情流露感到後悔。和父親一樣,瑞安一定也認為時而站到對手的立場上說話是一種軟弱的表現。「也許這正是你變得如此不通人性的一個原因。」她氣急敗壞地說。「你的母親一定不懂得如何教你禮貌待人。我敢說,你十幾歲的時候一定是個小無賴。」
他咧了咧嘴說:「我現在也是啊,親愛的。不過還是別再提我母親了,她和我們的爭吵沒關係。」
正好簡這時也不感到疼痛了,所以她也就沒有了對傷口的心理壓力,可以眨著她那塗了睫毛油的長長睫毛的眼睛看著他了。那明亮的眼睛裡充滿無所顧忌的興奮表情。
「我們是在爭吵嗎?」她故作天真地說,「我以為這不過是你一貫的經營態度……恐嚇、侮辱、暴力……」
他對她如此放肆的言談感到震驚,他的暴躁竟然也因此而被暫時壓抑住了。
「你需要暴力,親愛的。你說的一點不錯。」他假作禮貌地拿起她的手,在她手套的花邊處擰了一下她的手腕。
「你輸不起了,是嗎?」隨著手腕處的一陣刺痛,這感覺又通過她的胳膊一直傳到她的乳房,她不禁惱火起來。「不准你再叫我親愛的!」
「這只不過是為了調節氣氛。」他用貪婪的目光盯著她的肩膀。;戴恩朝這邊走過來了。他會收拾你的。我希望你能掙到這筆錢。他是個喜歡粗野性交的人……所以你盡可以在餐桌上彬彬有禮,可是到了床上最好還是拿出看家本領。」在虛張聲勢失敗以後,他現在開始以恐嚇強迫她把那一萬元交出來。
「他比你強得多。」她反唇相譏說,進一步逼迫他認輸。
「那好,我想我們談妥了。」
他拿起房間鑰匙,把它放在她嬌嫩的掌心裡,然後把她的手指一個一個地彎回來,最後抓住了那長方的塑料牌,同時用藍色火焰一般充滿挑釁的眼神盯著她。
「對。」
看到他並不服輸,簡不由得嗓子直髮干。他果真要讓她去做這樁由他策劃的骯髒交易。也許他真的不在乎這筆錢……這區區一萬元對他這位富翁來說算得了什麼?他的確證明了自己是在不遺餘力地使她徹底就範。她的頭不由得脹大了。迷惑中她感到有一點是始終清晰的,那就是他絕不會認輸。也許最好的方法真的是讓他如願以償,那樣他也許就不會對她窮追不捨了。
但捨伍德是從不讓步的!父親也許沒有這方面的原則,可簡卻為自己訂立了一些必須遵守的原則:言出必行,以誠為本,決不背叛朋友。但眼前這個人卻使她不得不背叛這些原則了。他過去對她困擾還不夠,現在還要再一次引誘她放棄原則,成為小人、騙子和懦夫。
「那麼,我們可以搭檔了嗎,親愛的?」戴恩說著從簡的肩膀上方將空酒杯放到了桌上。接著,他把簡的座椅靠背往後一扳。突然失去平衡使簡猛然用手抓住了椅子;抬起的臉上出現一絲笑靨。
她再低頭看瑞安時,卻只見他在服務員端過來的一隻銀色盤子裡的賬單上簽字。他最後一筆用力之大,幾乎把紙都劃破了。臉上的表情怒氣沖沖而又冷酷無情。
「當然可以。」在戴恩扶她站起來的時候她說,聲音就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她感到自己的頭腦好像和身體分了家。在他扶著她走出餐廳,來到飯店的鋪有厚地毯的客廳裡的時候。她覺得兩腳像飄在空中似的。但她仍清楚地意識到瑞安還在身後默默地跟隨著他們。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正盯著她的後背,那種感覺就像槍口頂在後背上一樣——冰冷、堅硬、毫不留情。
她忽然冷靜了下來。在他們走過服務台,向電梯間走過去的時候,兩個男人開始握手告別。這時她感到時間好像凝固了,凝固的時間又似乎正帶著她進入永恆的夢境。瑞安說話聲音似乎很平靜。但當戴恩注意到服務台的服務員懶得管事;就示意簡去叫電梯,而他走過去檢查他的留言的時候,她發現情況不一樣了。她被突然拉到最近的柱子旁,瑞安堅實的身體把她圈在那兒,他的兩隻大手按在她肩膀兩側的大理石牆上。
「他的年齡夠做你父親了——難道你連這也不在乎?」簡可以感覺到他利劍一般的目光直逼她若無其事的蒼白的臉。如果她動一動,就會碰到他,因此她像雕像一樣,屏住氣,一動不動,希望無聲的反抗能在公開對抗的慘重失利的戰場上有所收穫。
看到她一言不發,他以更加嘲諷的堅定口吻說:「下一個嫖客可不會還這樣對你胃口的,那你可怎麼辦,簡?你已經失去了說『不』的權利。再往後,當你碰到那種使你渾身起雞皮疙瘩的人的時候,你怎麼辦呢,簡?你是不是只閉著眼睛想你掙到的錢,就任憑那些冒汗的臭豬在你的大腿之間胡作非為?」
簡對他這番侮辱話語的的回答仍舊是極力克制,一言不發,使他克制的憤怒無從發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