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羅妤
「回何大人,小的猜想,我家老爺一定是去看那一位無鹽女了。」小三子歎了一口氣,「真不明白老爺怎麼會這樣!還有忠伯也是,明明那小娘子不姓紀,還硬要我和看過她的人說是,不懂啊!」
「無鹽女?」何基之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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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璣徘徊在混沌的意識中,也許是那時時誘哄的溫厚聲,也許是那總支撐在背後的有力臂膀,也或許是……那雙泛著疼惜的眼睛陪著她……
而夢,終究是要醒的。
昀璣首先聞到的是漫在空氣中的濃重藥味,微張的眼因酸痛而無法看清眼前。「嘶……唔……」乾燥的喉頭發不出聲音,昀璣奮力想撐起沉重的身體,卻是一個不穩跌下床去。
疼痛與沉重的軀體令昀璣眉頭皺了起來。昀璣喘著氣趴伏在床上,心中氣惱著自己的身體怎地變得如此虛弱。
「娘!」盼譽一進門就看到娘親狼狽地跌坐在地上,慌忙地把濺了大半的藥汁放在桌上,只想趕快扶起她。
「嘶……盼……譽……」昀璣想發出聲音,卻是力不從心。
「娘,先到床上!」盼譽努力地用小小的身子要撐起娘親,但沉重的身子令他屢屢失敗,就在兩人急得渾身發汗時,一道黑影輕易地抱起昀璣放到床上。
「還好吧?有沒有哪裡傷到了?」鷹翊對上昀璣驚詫的大眼,著急問道。
「……嘶……你?」干痛的喉嚨令昀璣不適地皺起眉頭,先是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又以眼神詢問著盼譽。
盼譽貼心地先倒了杯水給娘親,才說:「鷹叔叔就是前幾天救我的人,鷹叔叔人很好喔!一聽娘病倒,就帶我和大夫趕上山來。」
鷹?難不成是……昀璣轉頭望了眼一直在夢中伴隨的眼睛後,微低下頭拉過盼譽,用著低啞干痛的喉嚨說道:「盼譽不能這般沒大沒小,要叫鷹老爺。」像是訓斥的聲音剛落,又轉向佇在床邊的高大男子冷冷道謝。
「鷹老爺,感謝您多次幫助。」
鷹翊不明白她何以在彼此之間劃下層級分別。
「不客氣,妳別放在心上。」
一旁的盼譽雖不明白娘親的態度,可卻也敏感地發覺到兩個大人之間似有若無的暗潮洶湧。
「娘,您好多了吧?我再把藥拿去熱一熱,等我。」
說完又細心地拉好昀璣身上的被子,低聲向鷹翊道了歉,才端著藥出去。
除了偶聞的短暫咳聲,兩人之間一片靜默。每當昀璣一咳,鷹翊的眉頭就跟著緊皺。
「鷹老爺,待小女子身體康復,必登門拜謝。」
「我說了,妳不必放在心上。」見昀璣如此疏離,鷹翊口氣也跟著失了溫度。沒想到一顆善意的心卻被丟棄一旁,任誰也無法很快釋懷。
「既然如此,小女子再謝一次鷹老爺,您請回吧。」昀璣說完,閉上眼,臉也轉向裡側,很明顯不打算再搭理鷹翊。
「妳!」鷹翊無故被冷落,雖說一切是自找的,但也不必如此撇清關係吧!一臉氣憤又懊喪,鷹翊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鷹叔……老爺,您要回去啦?」盼譽正巧熱好藥,在門口遇上鷹翊。
「欸,你娘要多休息,我不打擾了。」看了床上兀自咳得厲害的人兒,鷹翊眉頭又是一皺,帶著盼譽往外走了一步,小聲交代:「我明日再來。」
「嗯?鷹叔叔再見。」盼譽一張小臉笑著,低聲向鷹翊道別。
鷹翊心情一舒,憐愛的摸摸盼譽的頭,翻身上馬去了。
盼譽回身進屋,把熱好的藥端給娘親。「娘,喝藥。」扶起昀璣,只剩半碗的藥散發濃濃的苦味。「這藥是義父留的。」
「咦?」昀璣聽得盼譽這樣一講,這才朦朦朧朧記起適容好像回來過。點點頭,不多講,皺著眉將藥一口氣喝了下去。
「盼譽,你怎麼遇到鷹老爺的?」一番折騰下來,身子虛軟的昀璣又感到昏昏欲睡了,趁著神志尚清醒,問著心裡的納悶。
轉身拿著一封信的盼譽講了經過後,又說:「娘,義父留了封信給您。」
「信?」眼皮沉重的昀璣再也撐不住,再次昏睡。
盼譽一邊看顧著母親,一邊將信放在一旁等候娘親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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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著柔和月光的「芳苑」傳來潺潺流水聲,聽著蟲鳴蛙聲,加上清脆的幾聲陶瓷碰撞,鷹翊三人就著月光各懷心思飲酒。一頓飯下來,他覺得其餘二人的眼光老往他身上飄,看得他極不自在。
好不容易筵席散了,憋了一天的石敏拉著鷹翊往「華賢樓」書房前進。
「你可得好好給我解釋解釋。」聲調中大有「一定要讓我滿意」的威脅。
坐在椅中喝著茶,鷹翊的態度不慌不忙。
「你想聽什麼解釋?」
在被無故拋棄一整天,又被城裡流言、鷹翊早上的驚人之語所擾的石敏,露出一臉很樂的笑意說:「鷹老爺,你一整天去哪兒啦?」
被這一張笑臉逼近的鷹翊,覺得再好的茶都變冷難喝了。
「找妻子去了。」
「妻子?」鷹翊如此坦白,石敏一時轉不過來,「是那個小娘子?」
點點頭,鷹翊笑看石敏臉上倏忽變換的各種表情。「那這一堆和那一個,你要怎麼處理?」石敏抱胸正經問道。
「只要我娶了,這些問題就都不存在了。」鷹翊長手一擺,臉上一派輕鬆。
「鷹翊,你可知道……知道……」看了疑惑的鷹翊,石敏猶豫著是否要將市井間的流言全盤托出?並非他相信了流言,而是,要不畏人言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事先警告又不行。「你知道這城裡最近流傳什麼嗎?」
「石敏你該知道,我一向對那些事不在意。」鷹翊望著石敏凝重的臉色,腦中一閃!「難道是我和盼譽他娘的事?」見石敏點頭,鷹翊禁不住發怒。
「荒唐!荒唐!」
接著,石敏將一些他聽來的全告訴鷹翊。
「鷹翊,我跟你說這些,是讓你心裡有底好去面對何基之,也是希望你能盡量不去傷害到那位小娘子。」
鷹翊沉著臉。他想不到一樁再單純不過的事,竟會被眾人說得如此不堪。「我知道,我會注意的。謝謝你,石敏。」
石敏也算達成了目的的一半,臉上倏而轉成笑臉。
「唉,你啊!什麼事都寫在臉上啦,擔心不如想想對策吧!對了,你說要娶,人家可是答應了沒?我是不是得早點準備新房、筵席什麼的?」
「八字還沒一撇呢。」鷹翊想到她的態度,竟覺得石敏剛說的事都成了芝麻綠豆大。
「看你這樣,想必坎坷得很,嘿嘿!」石敏趁機落阱下石,取笑好友。
鷹翊瞪了石敏一眼。
「更高興我的事讓你如此開心。」
「欸,這種機會不多啊!對了,早上聽你說要娶,你猜怎麼著?」石敏一臉神神秘秘心懷鬼胎狀,鷹翊看了十年,還是會覺得毛毛的。
見好友一副洗耳恭聽狀,石敏嘴巴動了起來。
「就是啊,我一度想你瘋狂到要去『凝翠樓』包一個姑娘來當鷹夫人呢!後來聽小三子說,才知道你是去找那小娘子了。」
鷹翊一拍大腿,臉上恍然大悟貌。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好辦法!」
石敏原本咧著笑的嘴瞬間閉緊起來,見鷹翊站起身來,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不由得緊張起來──「喂,鷹翊,我只是說笑,隨口胡謅的,你別當真啊!」慘!要是被忠伯知道法子是我想的……
「哈哈哈!」鷹翊爆出大笑,「這下我們打平啦,哈哈!」
「好啊,鷹翊!」石敏知道自己被耍了一記,雖有不甘,但,還有下次嘛!
兩人開懷暢笑,似乎將所有煩惱都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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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一亮,鷹翊便帶著一些食物出了城,一路上想的儘是昨日石敏對他說的話;雖不相信這些流言,但也並非不在意,尤其知道她其實是有人照顧的。
第一次在溪邊看見的那名男子,還有她在床上溫柔叫喚的名,再來便是昨日他帶著盼譽和大夫到達時,她已吃過了藥,盼譽更是一點也不緊張,反而露出笑臉。
那個人到底是誰?
盼譽明明說他沒有爹,那……那個人會是……鷹翊不敢再想。
見到小屋就在前方,想到她在裡面,鷹翊的心再一次堅決地肯定──就是她,不管如何,她將會是鷹家的主母。
下了馬,卻不如預期的出現盼譽或她,鷹翊心下正奇怪著,屋前屋後找了一趟,還是沒人,頭上已急得冒出汗來。
一個生病的婦人加上一個孩子,能去哪裡?
正想繞去溪邊找尋時,母子二人不就在前方?
「鷹叔叔!」盼譽先發現了鷹翊,欣喜的叫喚卻令昀璣一陣不快。
盼譽這孩子什麼時候和他這麼熟了?
「鷹老爺。」
「你……你們……我帶了些食物,一起吃吧。」鷹翊見兩人平安,臉上露出輕鬆的笑。
捉住雀躍想往鷹翊身邊跑的盼譽,昀璣低身對他說了些話,便見盼譽一臉認命地向鷹翊招手後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