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羅妤
鷹翊無奈卻帶著一絲絲溫柔笑了。床上母子依偎在一起的情景,奇異地引起他的滿足感,就像之前大夫失言一般,單單幾個字便改變了整個心情。
鷹翊靠在床邊細細咀嚼這從未有過的情感,渾然未覺自己正被一張無形的網慢慢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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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
清響的雞啼聲叫醒了沉睡的人們。
昀璣緩緩睜開眼睛,面對的不是五年來已經習慣的簡陋牆壁,而是掛著漂亮布幔的大床,腦中一時竟有些恍惚,以為自己作了場夢,夢見鐲雲已逝、夢見盼譽。盼譽……落水了的念頭剛過,昀璣倏然驚坐而起,卻聽到一聲痛呼。
「唉約!」
「盼譽!」昀璣反身緊緊擁住兒子小小的身軀,臉上早已淌滿淚水。
「娘,我沒事了,您不要抱這麼緊,我快不能呼吸了。」盼譽小手拍拍母親的背,悶聲說。
昀璣趕緊放鬆懷抱的力量,上上下下巡了兒子一趟,才算放心地確定盼譽真的沒事。
盼譽看見母親落淚,提起衣袖幫母親拭淚,「娘對不起,盼譽不好,讓娘擔心了,請娘別再哭了。」
昀璣破涕為笑。「告訴娘,你是怎麼落水的?」畢竟是自己的孩子,熟知他的個性,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只為貪玩而接近那麼深的池子。
盼譽照實把原委告知,並說了昨晚在這遇見救命恩人的事。
「盼譽,娘告訴你,別人說東說西都不關咱們的事,你沒爹是事實,但絕不是野孩子,只要行得正,不愧於天地,便是好漢。再來,你跟在娘身邊,一是年紀小,二是我們母子感情好,他們眼紅什麼,是不?」
「嗯!盼譽曉得。」
昀璣摸摸兒子的頭,臉上露出驕傲。「另外,娘也覺得那位救命恩人說得很對,謝謝你。」頓了一下,點點兒子鼻頭,溺愛地說:「但下次別再這樣做了,練功時可不許再偷懶嘍!」
盼譽撒嬌地在昀璣懷抱中點頭後問道:「娘,我們可以再見到救命恩人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他能在這府裡進出,應該有人會知道怎樣找他。」昀璣說完,便催促盼譽起身,掀開被子,赫然發現,自己身上只著一件單薄的外衣,連鞋子也不知去向。環顧四周,更是沒半件衣物,這該如何是好?
正在煩惱之際,外廳傳來腳步聲,走了幾步便停,之後傳來蒼老嚴謹的聲音:「也該醒了,衣服在這,拿去吧。」說完後腳步聲往外,門也帶上。
昀璣拿了衣物,看到一名老者在外等候,不敢遲疑,迅速套好衣裳,帶著盼譽開門。
「這位老丈謝謝,可否請問……」
老者一臉不友善地轉過身,面對昀璣並舉手制住她的疑問。
「這是藥,拿去。」
「咦?」昀璣的疑惑只換來老者的輕佻眉頭,這舉動惹她不快。再怎麼麻煩了他們,也不用以這種態度待人。
「娘。」盼譽也敏感地感受到眼前這位老爺爺的不友善,害怕地貼在昀璣身旁。
昀璣低頭給了兒子一個微笑,抬頭冷淡地面對老者。
「請問老丈,昨日救我們母子二人的壯士,可在府中?」
鷹忠掃了她一眼。這婦人年紀輕輕的,膽識倒不小,能如此不卑不吭應對他鷹忠的,她倒是頭一個。只不過有氣勢又如何,一開口問起少爺是想怎麼?多討點錢嗎?哼!
沒有正面給予回答,鷹忠一手遞出藥說:「有話我轉告。」
昀璣沒有忽略老者的猜疑與輕視,心中雖感好笑又好氣,但依舊淡然道:「那就請老人家代為轉告小女子的謝意,告辭。」
沒有看一眼鷹忠遞出的藥,昀璣牽著盼譽離開,心裡打算著反正還有跟張媽接的活,有機會再向她打聽就是了。
而鷹忠心下雖掠過一絲讚賞,但更讓他放心的是:這婦人應該不會帶來麻煩。不過為防萬一,鷹府最好還是別跟她再有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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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敏在走進鷹府時就覺得怪怪的,要不是看見僕人都是同樣臉孔,他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宅子。
但是真的很怪,石敏好不容易捉了個人來問:「阿旦,怎麼回事?今天有客人要來嗎?還是我不在時府裡出了事?怎麼我看每個人都一副如臨大敵的臉?」
阿旦此時的模樣就像石敏所說──繃著個臉,說有多讓人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拉拉他躲到較隱蔽的地方,才鬆了一口氣的吐苦水:「石總管,您回來真好,我們這樣已經兩天啦,憋死嘍!」
「嗄?兩天?」石敏驚愕地,難道真發生事情了。「快說,什麼事?」
「您真是好運,石總管,老爺發起脾氣真是可怕啊!」似仍心有餘悸,阿旦說話的當兒還發顫呢。
咦?這倒新鮮,鷹翊發脾氣?那個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前將軍會發脾氣?石敏被引出了興趣,他真的很想知道是什麼改變了他。
阿旦捉住機會能吐苦水,不待催促便一五一十說出這幾日鷹府的大小事。
「……誰知道老爺一發現房裡沒人,馬上找來全府的人問,那臉……」阿旦在大太陽下搓著雙臂,「冷啊!就像今年初下的那場大雪。最後,忠伯站出來說是他們自己走的,才散了我們。然後老爺便冷肅著臉,一直到現在哪!」
石敏越聽越好笑,也越來越好奇,究竟是誰有這麼大魅力?
「那小娘子想必很美吧?」
「惡!才不,是個無鹽女啊。小三子看過,還發了惡夢呢。」
有趣!太有趣啦!石敏壞壞地笑在心裡。
「這樣啊,你們辛苦了。對了,她可有留下姓名?」
「石總管,您回來真是太好了。」阿旦感激地說,每天緊繃著神經,真是難過死了,偏偏忠伯也是個死硬派,一點都不能對他苦水。「那天聽忠伯告訴老爺,說是住城西,紀氏人家。」
然後阿旦的聲音忽而轉小,又說:「聽說啊,那小娘子死了丈夫,卻不守婦道,暗地跟個男人有糾纏呢。」
「有這回事啊?」石敏的好心情給破壞了一半,心想:再下來的,大約都是些空穴來風的傳言,就不必再聽了。「我知道了,阿旦,你趕快去做事吧。」
「是是,石總管!」阿旦心情輕鬆地應諾,走了一步又轉過身,再次感謝的說:「您回來真是太好了!」
石敏笑著擺手,往「華賢樓」去,一路上除了發現平常乾淨的府邸更加乾淨外,也感到整座宅子太過安靜了,靜得讓人以為身在夢境一般。可怕哩!
唉,石敏心中暗歎。為什麼事情偏偏發生在他不在的時候?真想當場看鷹翊失控的模樣,可惜,好可惜啊……咦?
石敏陡地停了腳步。嘖嘖!早知道要讓生活有趣些,就該讓鷹翊發發脾氣,那樣他也就不用老去外邊找樂子。唉,又一個受害者。
「忠伯,忠伯!呀呼!忠伯!」石敏一聲大過一聲的叫著坐在「芝敘園」石椅上發呆的鷹忠。這忠伯平常除了吃飯、睡覺時才會閒下來的人,今日竟會反常發呆,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啊!天啊!你這渾小子,想嚇死我這老頭嗎?」鷹忠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
石敏也好心地加入一手幫忙,並陪著笑臉,「我可捨不得啊。況且,嚇死了你,我拿什麼賠鷹翊?」
「呸呸!少講這些不吉利的話。剛回來吧?肚子餓不餓?叫下人送幾樣菜給填填肚子。」鷹忠關心的說。這石敏也算是他從小看大的,加上又跟著鷹翊在戰場上征戰多年,早把他當作是自個兒子一般。
「嗯,待會兒跟晚膳一起吃就成了。倒是您老,才該補充點食物吧?」石敏跟著坐在鷹忠身旁。
「咦?我不餓,吃什麼東西?」
「不是餓到沒力,怎會一個人坐在這兒發呆?」石敏打趣問道。
「唉!」剛舉起的手又放下,鷹忠心煩的歎了口氣,「我在鷹家六十二年,少爺只有在老爺和少夫人死時才繃著張臉,現在竟冷著臉兩天,我真怕他悶出病來。」
「許是生意上的事煩心,我聽說這近一月來,商會那邊一直鬧著呢。忠伯,您就別多想,顧好身子要緊,不然鷹翊真倒了,誰來看顧他。」
鷹忠猶是眉頭不展,但心情卻是輕鬆不少。「我知道啦。」站起身來準備去做事,又轉過頭對石敏說道:「石敏,你是要找少爺吧?順便帶點茶水過去,人在『草園』一個多時辰啦。唉!」搖著頭蹣跚離開。
唉,有趣是有趣,但鷹翊啊,也沒必要讓忠伯和我替你擔心吧?石敏看著忠伯沒有以往活力的身影,不禁也感染到那份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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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府專為練武活動設置的「草園」,遠遠地便可聽到棍棒揮舞的聲音,石敏隨手放下茶水,身形一拔,手中瞬間多了把劍,不容間緩地刺向舞動的木棍。
藍天夕陽下,空廣的綠油草坪,兩條人影縱橫其間,好不快意。一攻一守,棍劍相擊,求的不是勝負,倒是一種暢快人生了。突然一聲大喝,木棍震脫石敏手中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