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凌塵
小雙手腳真俐落,連水都打好了?幾天來洗的都是冷水,嚴冬還真冷得不好受哩!
舒舒服服地洗完臉,天才剛亮。明熙公主從角落拿出拂塵掃帚,準備將靈堂掃個乾淨,這是每天必做的工作,她不願假手他人。
天大亮後,小雙端著食籃而來,一見桌上已是杯盤狼藉,她有些錯愕。
明熙公主輕責:「跟你說了留在宮裡你處境危險,怎麼又來了?」
說是這麼說,能在清冷的靈堂裡再見到她,仍是感到歡喜,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暖。
小雙搖搖頭,「繼續為棣王爺效力,才是危險,奴婢自己一個人,也逃不了多遠,若能得公主收留,奴婢願意伺候左右。」
想了一夜,她決定賭賭運氣。伺候明熙公主,起碼暫時不必過提心吊膽的日子,不必為承擔棣王爺任務而忐忑,至於往後宮中將由誰當家,那是以後的事,她決定將注押在明熙公主身上。
明熙公主倒也真心喜歡她。小雙手腳俐落,又較以往的侍女貼心,就算她們有緣份吧!她決定將她留在左右。
一得到收留,小雙歡喜地即刻便想討好新主子。搶著收拾完桌子,便拿著水盆要去打水,卻發覺水還留有一些餘溫。
「公主,朱荷已經來過了?」小雙問道。朱荷幾時突然勤快起來?
明熙公主心中一動,不動聲色道:「你再換上一盆也好。」
小雙溫馴地領命而去。
望著小雙背影,明熙公主心頭驟起的狂烈震撼,久久平復不了。
不是小雙!更不可能是朱荷!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明熙公主回眸一笑,既是羞怯又有些自得。
「母后,您可瞧見他了?您覺得他人怎麼樣?」
第八章
如絮輕盈而無雜紋的紫貂裘——當世五大珍寶之一。
初見明熙公主穿它時,蕭北辰那雙賊眼發亮,吹了聲響哨,嘖嘖讚歎它完美的色澤與質地,一度還讓明熙公主頃怒個半天,直怨他什麼都誇盡了,就忘了誇穿著它的人。
蕭北辰不慌不忙道:「紫貂裘有價,穿著的人兒無價;能誇的不稀奇,誇不出口的才稀奇。」
蜜如糖的賊口,不用一個讚美詞彙,便將她吹捧得心都酥了。
多少個夜裡,明熙公主上山下海——上屋頂談情說愛吹冷風、下鄉伴著蕭北辰一戶戶作案——便是穿著它,足見對它的喜好;那一夜,他為她從坤寧宮中帶來它,披在她身上,足見將她的喜好記在心裡。
他老是嫌她穿得不夠,擔憂她身子挺不住,真是多慮……
「母后,您瞧他多傻!兒臣戴著孝,艷紫色的衣服能穿嗎?」明熙公主對著母親喃喃埋怨,薄嘖著像包容他的無心之過。
心呢,卻已被他暖融了。
「孩兒真的沒見他,但……留著他的心意可好?」她軟語哀求。
這番商量當然得不到響應。明熙公主只能癡癡地撫著手上的艷紫毛皮,汲取他留於其上的暖意,征征然直到接近傍晚時分,明蘆公主滿懷欣喜而來。
「姊姊,皇嫂脫罪了!侯太妃承認是主謀了!」
明蘆公主略帶激動的宣告,吹起明熙公主心中一陣波濤,靈堂裡外的白幢也跟著飄舞,一同慶賀逝去的張太后沈冤得雪。
明熙公主心頭略略寬鬆。「那侯太妃是為什麼害了母后,又誣陷皇嫂?」
明蘆公主偏頭想著:「侯太妃認罪後就發了狂,也許就只有皇兄和皇嫂知道來龍去脈了。」
明熙公主直起身子,拍拍裙襪上因跪著而沾污的灰屑。
「那咱們去瞧瞧侯太妃去!」
「侯太妃發了狂,有什麼好瞧?姊姊如果想知道真相,不如去請問皇兄,豈不更快些?」
明熙公主猶豫了半晌,「皇兄人正忙著吧?」
「正忙著陪皇嫂呢!」明蘆公主眨眼笑道:「皇嫂脫罪,最高興的便是皇兄啦!走,咱們去『打擾』他們!」她親暱地握起明熙公主的手,拉著她往外。
姊姊難過了這許多天,也該出來透透氣啦!
一路上,明蘆公主緊挨著姊姊。沿途遇上宮女、太監們行禮參見,她也嫻熟自然地響應,完全不若以往退卻生硬,染上夕陽餘暉的笑臉,生動而有朝氣。
從未見過明蘆這般調皮活潑,明熙公主不禁納悶,才幾日光景,明蘆就像變了個樣,世事,又有多大異動呢?
紫晨殿的門外,小常子為難地擋駕。
「皇上同皇后娘娘在裡頭,吩咐了不許外人打擾。」
「大白天的,日頭都還沒下山,這兒是紫展殿,不是寢宮,咱們如此闖進去,皇兄皇嫂應當不會見怪吧?」明熙公主對著妹妹擠眉弄眼,刻意說給侍衛、太監聽。
「公主?!」小常子嚇得魂飛魄散。
幾日不問世事,明熙公主依舊是宮裡鬼見愁,連皇帝兄嫂的玩笑都敢開。
明蘆公主掩著口吃吃偷笑,安慰小常子:「常公公,公主姊姊跟您開玩笑的。」
「是開玩笑。」明熙公主揚揚眉,「不過,是開正經玩笑,咱們還是要進去。」
小常子強撐著膽子擋駕。「請公主見諒!沒有皇上旨意,請恕奴才難以放行。」
皇上同娘娘介別多日,正是鶼蝶情深時,他當奴才的就該順從主子的心意,更何況,明熙公主她……
「你好大狗膽!敢攔本宮?」明熙公主瞪著眼。以往,她可連通報都不必呢!
明蘆公主居中勸說:「常公公,公主姊姊守靈多日,有許多話想同皇兄說,請常公公行個方便,通報一聲吧!」
面對明蘆公主客氣的請求,小常子臉上瞬間堆滿微笑。「既然公主這麼說,請稍候。」
「不必了!」明熙公主打斷他,「咱們自己進去就好,不必麻煩你!」
她不容置疑地拉著明蘆公主入內,完全無視於小常子失色的面容。
唉!這鬼見愁公主,威力不減!
小常子搖頭又歎氣。
***
明蘆公主變了,宮裡人的態度也變了。
先是宮女、太監們一反往日的輕忽敷衍,對明蘆的敬意飛漲數倍,當著她兩姊妹的面,小常子也攔她而不欄明蘆,若有似無的差別待遇,輕攪明熙公主沈寂已久的好勝心。
再親眼見妹妹親熱地喚著皇兄,明熙公主這才注意到——一向只敢稱「皇上」的妹妹,幾時改喚「皇兄」了?
陽廷煜對她們的造訪倒還欣宣,沒有小常子擔心的龍顏大怒。
「明熙,幾日不見,你模樣清瘦了些。」文形輝皺著眉端詳,一面偷拍了拍腰上那只龍爪。
陽廷煜悄悄縮回手,咳了一聲道:「還說呢!御妻在牢裡幾日,也是消減了不少,這模樣要讓京中仕女見了,還道我朝時興瘦弱女子哩!不成不成,御妻以後每天得多加一頓,以為天下女子表率。」
「胖瘦還有表率?您當是養豬啊!」文形輝瞄他一眼。
陽廷煜笑道:「哎,舉凡一國盛衰,可從女子身材上略窺個端倪。時興胖則國勢強盛,瘦則割地賠款,古有明鑒,可不是朕胡說哦!」
「這麼說來,臣妾為了國勢,非得吃胖些不可囉?」自己的身材成了國勢強弱指針,文形輝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眼見愛後認了真,陽廷煜忙道:「朕開玩笑的。個人體質有異,御妻不必勉強,身子安康就行。」他可不願被愛後誤會自己為了皇朝,可以犧牲一切,包括她。
「不嫌臣妾瘦了?」文彬輝委屈地睇望他。
「從沒嫌過!」他斬釘截鐵。
帝后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簡直無視於兩位公主的存在,明蘆公主津津有味地看熱鬧,明熙公主則有被排拒在外的錯覺。
怎麼回事?皇兄只在她進門時瞧了她一眼,說了半天話,只要提到她,便被他技巧性地繞了去,是刻意岔開話嗎?
「那不如讓明熙姊姊來當這表率好了。」明蘆公主玩笑地插口建言:「不過,前提得讓姊姊先調養一番,將失去的斤兩補回來才行。到那時,皇朝的興盛全繫在姊姊身上,皇兄可得戰戰兢兢地護著姊姊,不能出半點差錯啦!」
話題轉回明熙公主身上,眾人笑咪咪地望向她。
文形輝附和地點點頭,「嗯!這樣的話,皇妹可得有個武藝高強的駙馬保護著才行。皇朝盛衰就看皇妹一人,任重而道遠喔!」
唯獨陽廷煜避開對視,他笑道:「明蘆也十六了,等亂事平後,朕也為你留意留意。」
又來了!一提到她,又讓皇兄輕易扯開。明熙公主心中起了警戒。
「皇兄!咱們是在談姊姊呢!怎扯到皇妹身上來?」明蘆公主紅著臉嗔道,說中了明熙公主的心聲。
「當然要先提你囉!」明熙公主綻出進了紫晨殿後的第一個微笑:「我身上還有百日孝,怎好談婚事呢?理應是先為你合計。」
即使明蘆公主不是張太后親生女,太后亡故,也不該在百日內出閣吧?
話題扯到張太后,現場一片寂靜。
明熙公主肅然道:「況且,母后屍骨末寒,小妹怎有那心情談婚嫁?」以往總是忙著掠奪眾人的注目,沉默不一會兒,她依然輕易抓住發言權。「皇兄、皇嫂,那侯太妃是為什麼害了母后,又誣陷皇嫂?」她直視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