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凌塵
帝后兩人迅速交換個眼神,陽廷煜道:「誣陷你皇嫂是為了減輕罪行。侯太妃同……母后往日便有不合,一直疑心母后要對她不利,才先下毒手,那侯太妃神智不清,如今又患失心瘋,一切都是她的妄想,她的話不足為信。」
換言之,侯太妃說了什麼,就別多問了。
「那,宮裡傳言,皇兄不是母后親生,又是怎麼回事?」明熙公主毫不放鬆地逼問。
傳言歸傳言,宮內宮外傳得如火如荼,卻沒人敢當著皇上的面質疑於他,也只有明熙嬌嬌女最是不知輕重,膽敢觸犯龍顏。
她感到事有蹊蹺。
陽廷焜目不轉睛地迎視她一會兒,陡地失笑,起身來到她身旁。
「既然是傳言,未證實前,皇妹可別胡亂相信。」他寵溺地拍拍她的肩膀。
明熙公主緊盯著陽廷煜:「如果傳言是真呢?」
陽廷煜膛目,倒退一大步:「傳言若是真,皇妹便和三王爺一樣,要趕皇兄出宮了?」他露出一副心痛的表情。
諸女掩袖而笑,笑他做作。
唯獨明熙公主急道:「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不然是什麼意思?」陽廷煜指著自己鼻子,又指指明熙公主,「皇兄依然是皇兄,皇妹還是皇妹,咱們是不是打同一娘胎出來,會礙著什麼?明蘆同咱們不是一個娘生的,皇兄便虧待她了?」
「當然不囉!」明蘆公主附和道。
見皇兄像在解釋什麼,又像撇清什麼,明熙公主無語。
「好了,相信的人愈多,傳言便愈煽動人心。仗都打不完了,你道皇兄還有心思去想那麼多?」陽廷煜無奈,「現在可非太平時期,皇兄時間不多,你們兩個,下回見朕前要先通報,知道嗎?」雖然他和愛後如膠似漆地黏著,但他真的專於國事,真的!
明熙公主如夢大醒,慚愧地責怪自己。
的確,仗都打不完了,國事又繁忙,皇兄自然沒那時間同她一樣,整日守在靈堂,她更不該在這危亂的一刻聽信謠言,胡思亂想。
皇兄還是皇兄,待她依舊沒變啊!
***
又來了!
是她太過敏銳而疑神疑鬼?還是真有其事?
幾日來,明熙公主時常感到有道灼熱視線緊跟著自己,尤其是入了夜,她尚未入眠時,這種感覺更是深刻,而此時不過天剛黑……
她停下解衣鈕的手。
回到坤寧宮中,她第一件想做的事是洗個熱水澡,揮走跟前跟後的小雙,打算獨自入浴時,如蛆附身的戰慄感又來了!
其實,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明熙公主不願去證實。親口向母后承諾了不再見他,她自然不希望他出現在她的眼前。
不希望嗎?
她可期待了。可是,期待歸期待,誓言還是得遵守,怪的是,他像是懂得她的心意,竟然忍著沒喚她、忍著不現身,只一連好幾天躲在暗處,像個賊一樣……
他本來就是賊嘛!明熙公主忍笑,跟著皺眉。
局面令她為難。
要她假裝不知他的存在,脫衣服下水去?那豈不白白便宜了那臭賊?
但……說不定能嚇得他落荒而逃,也就不必見他的面了……
只是……若嚇得他從梁下掉下來,可怎麼辦?
說不定……他是個君子,會閉上眼迴避……
也有可能……他……
到底他是想怎樣?
揣摩了幾種可能,但都不得其要,真想直接吼他一聲。幾日隱忍下來,明熙公主已積了滿腹怨言。自上回飄香苑不歡而散,他們有多日不見了,該說的話、該面對面的解釋,雖因為母后的死,她不曾向他索討,但他既然來了,又何以藏在暗處,縮著頭避不見面?雖然她不該逼他現身,但……
哼!想看就看吧!就怕他不敢看!
衣棠窸窸簌簌地落地,在她的腳邊圍了個圈。隨著層層衣衫褪去,身軀漸受寒氣侵襲,她不禁打個哆嗦,偏不巧,上頭適時傳來一聲細微得幾近難以察覺的抽氣,驚得她全身上下通紅一片,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火速燒成一團煙霧,連灰屑也摸不著。
余著褻衣蔽體,明熙公主羞得不敢再脫。
水氣氨氯間,只見一雙圓潤修長的玉腿,迅速跨出成圈的衣裡,往浴池裡「撲通」跳下,暫時將一切膽大妄為的苦果,沈入池水深處。
沒反應!
明熙公主暫時鬆了口氣,立刻又浮起一股矛盾的失望。
嬌軀密密隱於水中,僅頸子以上浮出水面。水波自她頸間泛開一圈圈的撻漪,巧妙地模糊了水面下活色生香的美景。
她聽不見那聲藏於他內心的歎息。
浸了曹蒲和甘菊類藥草的池水,緩緩滋潤她滑膩的肌膚,是許久不曾享受的,明熙公主卻很難如同以往盡興。總覺得週身上下儘是他的窺視視線,緊緊黏著她不肯放開,她若亂動,那雙滴溜溜的賊眼不知會看去她多少春光……
還是,他根本無動於衷?
明熙公主動也不敢動地泡在池水中,腦海裡演練了無數種他的反應,隨著時間的流洩,患得患失的心情為之起伏。
……她開始後悔了!
幹嘛把自己逼入這窘境?現下該如何?怎麼起身好?
混沌的腦子一片迷憫,趨於空白。恍惚間,愈浸愈熱的身子像要蒸融一般,眼前景物漸漸化為輕煙,她的眼皮也愈來愈沉重……
***
「公主醒得真早,奴婢才剛打了水呢!」
明熙公主揉揉額角,打個呵欠,任由小雙伺候自己更衣。
手上忙著,心中亦是不閒,小雙將琢磨一晚的疑問提出。
「公主……」
「嗯?」
「奴婢斗膽請問公主,昨晚何時就寢?」小雙語氣帶著不安。
「嘎?」明熙公主呵欠打到一半,嘴巴忘了合攏。
對啊!昨晚她幾時上床的?
正自想著,小雙無預警地抽抽噎噎哭將起來。
「如果奴婢有伺候不周之處,請公主直接責罰!」小雙愈說愈恐懼,索性跪下磕頭,「只要能留在公主身邊,公主怎麼打、怎麼罵都行,求公主就是別撤掉奴婢!」
明熙公主一頭霧水地拉她起身,「你是怎麼啦?你伺候得很周到,本宮幾時說要撒掉你?」
「真的?」小雙驚喜地間,垂淚的兩眼發亮,瞬間又愁雲重重。「那公主昨晚怎不聲不響,不肯使喚奴婢了?」
「啊?」
「公主連頭髮都擦乾了,睡服也是自己換的,是不是不滿意奴婢伺候,便自己動手了?」守在門外的小雙沒見公主使喚別的宮女,便以為公主自理的。
如果至方才為止還有那麼點初醒的迷糊,這一刻,明熙公主可完全清醒了。
她冒著汗,牽扯脈絡
「昨晚不是你幫我理干頭的?」她吸氣。
「奴婢不敢居功……」小雙遺憾道。
「昨晚也不是你幫我換的衣服?」她牙齒打顫。
「奴婢有虧職守……」小雙慚愧道。
「昨晚……昨晚……更不是你將本宮扛上床睡的?」她寒毛直豎。
「奴婢要是有這榮幸伺候公主,就算扛不動,也會使盡力氣扛!」小雙只顧掏出赤膽忠心,完全沒懷疑公主何需人扛。她以為公主是在試探她的忠誠。
明熙公主懷著一絲希望回過身去,頓了頓又鼓起勇氣,撥開胸口層層衣襟,往裡瞧了一眼,馬上絕望——
完了……完了……丟臉丟大了!
連肚兜都換了……
她好想哭!
***
「別躲了,下來吧!」明熙公主扶著額頭,有氣無力地命今。
晚膳吃過,她也沒敢洗澡,便坐在坤寧宮中等待,直至初更已過,那毛骨慄然的窺視感又來,她反而鬆了口氣——終於可以好好問個明白。
聽到她的召喚,幾乎是立刻地,一個黑色的人影無聲飄落地面。要不是明熙公主早有心理準備,大約也會嚇得尖叫。
「你叫我?」蕭北辰急切地問,不敢相信她終於肯見他了。
明熙公主深深吸口氣,蓄足了勇氣才敢瞧他——
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蕭北辰一身爽利黑衣,不罩面巾——在她面前從來不蒙面——但,既沒有以往白日下的閒適灑脫,也失去了黑夜裡的精明俐落,這是黑夜與白晝下不曾見過的他;那一雙……若稱之為賊眼似乎有些糟蹋,他一雙眼睛盈滿久別重逢的喜悅,直要將她捲進他一腔歡欣浪濤裡,勾起她心裡的狂吼慾望——
他怎麼可以這樣!比她還期待他們的會面?明明這些日子以來,他可以躲在暗處瞧著她,她卻連他的影子也見不著,不公平啊!
「我不叫你叫誰啊?」明熙公主沒好氣地偏著頭瞪他,「昨晚……你……」
一提起昨晚,潑辣的母夜叉頓時成了羞澀的小綿羊,才硬撐了一會兒便氣弱了。
「我昨晚怎麼啦?」蕭北辰忍笑,無辜地睜大眼。
明熙公主鼓起兩腮,氣呼呼道:「我怎知道你昨晚怎麼了?我是要問你……我昨晚……怎麼了?」聲音立刻消下去,虎頭蛇尾。
「我怎知道你昨晚怎麼了?你的事誰能比你更清楚?」蕭北辰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