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花魁劫

第37頁 文 / 梁鳳儀

    萬一有那麼一天,我在撐不住江湖風險,會不會也對潘浩元投降了。想起他,心上總是連連牽動,是為了怕?還是為了其它什麼原因?我都不敢再深究下去。

    遠眺落日,已在西邊慢慢隱沒,無盡的黑夜即將來臨,會不會又是無眠的一夜?

    要多少個長夜過盡了,才是驕陽重現之時?

    有細細的腳步聲在我身後響起來。

    「傑嗎?」

    「媽媽,你怎麼知道是我?」賀傑蹲在我跟前去。

    「因為我在想你,只有你才是母親心中的驕陽。」

    「不,媽,這思想並不正確。你知道,我不能永遠陪伴你左右。」

    「對。」我點頭,悵然。「年輕人有你們的世界。」

    「媽,你也是年輕人,真的,振作起來!」

    「我還不夠振作嗎?自廚房走出廳堂,再走出街上,竟上股票市場上去了!」

    我苦笑。

    「可是你仍把靈魂鎖在賀家。」

    「我是賀家人。」

    「你也是你自己。」

    我不想跟賀傑再在這問題上糾纏下去,他令我遠離他父親,加重了我的紛亂,更難受。

    「你見了你的大媽了?」我問。

    「對。」

    「她還好嗎?」

    「你仍關心她?其實,你和她真算老姊妹了,大家的生活仍有對方的影子,只以不同的感情與方式表達。」

    「她又說我壞話了?真的積習難返。」我歎口氣。

    「你道大媽說什麼呢?」

    「她說什麼?」

    「她說:『傑,就在今天下午,你家看到你母親非常親熱的扭著個年紀比她小大約十年有多的男人,在中環穿街過巷,還公然在置地廣場的露天茶座吃下午茶,這年頭,真是世風日下!』」

    「你怎麼答她呢?」

    「我說:『大媽,你說得太對了,像我這麼一個年紀青青的大男孩,倒喜歡年紀大一點的成熟女人,我跟吾母的品味是剛剛相反的!』」

    母子倆笑作一團。

    這一夜,我睡得並不好。

    我當然的想念敬生。

    可惜,除他以外,浩元仍間竭性的出現,滋擾著我。

    從來,他都沒有離開過我的腦海,從前是迷糊的,到敬生去世後,他便開始慢慢清晰。

    真怕有一日,敬生的影像引退,他就越發變得顯眼鮮明。

    這種乘人之危的惡棍,壞了我的清靜、讓人恨得咬啐銀牙了。

    醒來,頭還有點痛。

    想起賀傑在家,立即梳洗,衝下樓去。

    只見傑兒已在餐廳內,哈哈大笑。反而是群姐鐵青著臉的走開了。

    「什麼事?你又作弄群姐!」

    傑傑從小就惡作劇,恃著阿群對他如珠如寶,總愛開她玩笑。

    「群姐問我什麼時候娶媳婦了,我就沉下臉來,說如今這年頭,都不流行娶媳婦了。群姐答:『都同居?』我說:『對,同性而居。』她就急得眼淚都標出來,走開了!」

    「傑傑,你這是何必呢,她老人家並不懂幽默,回頭害她一天到晚跑完車公廟、又上黃大仙,為你又打小人又祝福的,忙個半死!」

    「媽,你不怕!」

    「我怕什麼?」

    「怕娶不到媳婦,生不了孫兒!」

    「怕有什麼用?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要認為什麼樣的生活寫意,我能拿你怎麼辦?你不好好為自己打算,也沒有人管得著你,是不是?」

    「媽媽,你記著,這是你自己說的話。你若不好好為自己打算,我也無奈其何!」

    這賀傑!

    我原本要陪賀傑上街去逛逛的,只是宋欣榮急召我國辦公室去,想是有要事磋商了。

    我一坐定下來,宋欣榮就說:「細嫂,話還剛剛說了,就出事了。」

    「什麼事?」我心上牽掛著的竟是潘浩元:「不是浩元在泰國……」

    「不,不是元哥,是賀聰。」

    「他怎麼了?」

    「台灣股市下瀉,押在台灣地下錢莊的資本全部付諸東流,那錢莊已被政府明令凍結資產,當事人原想挾帶私逃,又被抓回來。」

    「賀聰有關連?」

    「他賭這一鋪是太重了,通行皆知,怕要跟尾清還的債項還真不少,他有沒有利用在賀氏的職權,而令公司蒙受什麼損失,就不得而知了!」

    我沉默。

    「細嫂,我看你得跟賀智她商量一下。」

    我點頭。

    就在此時,賀智的電話打來了。

    「三姨嗎?」

    賀智說順昌隆在她管治下還是穩陣的,只怕她大哥把倉內的股票押送銀行。

    我問:「這怎麼可以?」

    「為了調動頭寸,他只要有本事串通銀行的信貸部,還是可以有轉彎餘地的,只是如此一來,非常危險。若果銀行追倉,錢還不出來,整間賀氏名譽掃地,大哥還可能犯法的。」

    我嚇得連連冷顫。

    「大嫂說,大哥昨天一整晚未曾回過家來。這不是他的習慣,電話接到賀氏去,秘書說主席囑咐,任何電話都不接聽。」

    「找賀勇?」

    「他說他毫不知情,更無能為力。這賀勇完全的不成器,把敬生企業的權益不知賣了給誰,拿著一小撮錢,要跟人去投資電視台,氣死人!」

    現今再不是分辯的時候,我囑賀智一有賀聰的消息就通知我。

    這天,賀氏集團的股價節節受挫,計算機大利是畫面上,一有賀氏掛入盤,就立即供應不絕。價位疲弱至極。

    市場根本就是絕對消息靈通與敏感的市場,如何會不乘機造市?

    且傳出賀氏集團的領導人投資錯誤,牽連可大可小,投資者當然不願意冒險。

    我看著賀氏的股價疲弱無力,直跌至最新低點,有沮喪得像一堆爛泥似。

    想著敬生在世,最艱難的市道,他名下控制的賀氏與順昌隆都維持在合理的水平,從沒有成為跌幅最勁的股票,他要維持股東的利益與信心。

    敬生說:「人家是對我賀敬生有信心了,才買我的股票。」

    故而大市惹然回落,敬生自己也會得盡力托市。

    托市救亡。

    我立時間坐直腰肢,抓起直接交易所出市代表的電話;說:「賀氏集團,任何價位,給我掃貨。」

    雖已進人計算機買賣時代,然,市場上若有大手買賣,則經紀仍然可以通知交易所大堂經理,得到他許可之後,在交易大堂之中央擴音器內傳出無限量購入某只股票的消息,場中的經紀就會飛身撲出,把手上持有而又要出售的該股票賣給買家。

    我的一聲令下,交易所的大堂在幾分鐘之後立即起了哄。

    賀氏股位漸漸回升,只不過比上日跌了兩位價位。

    我吁出長長的一口氣。

    「細嫂!」連宋欣榮都滿額是汗:「剛才你在忙,我不敢騷擾,是賀智來的電話,請你回大宅一轉,賀家人都到齊了,要召開緊急會議。」

    「好。」我點點頭。「賀傑呢?」

    「賀智說,他在家,已經把他也叫過大宅去了!」

    巍峨白屋,仍屹立我的跟前。

    走進去之前,我默默禱告:「敬生,保佑我,能以愛還愛,酬還你的恩與義。」

    大客廳內,雅雀無聲。

    賀家的人,竟沒有一個缺席。

    聶淑君之外,有賀敬瑜、賀聰、賀敏、賀智、賀勇、賀傑、阮端芳,甚而上官懷文。

    我坐了下來,正正對著聶淑君。

    誰也不打算開口講話似。

    終於還是聶淑君開口說話:「小三,我們想跟你商量,將賀氏集團與順昌隆兩間公司的控股權出售?」

    我沒有答,等她向我解釋下去。

    「換言之,依敬生的遺囑,要取得敬生企業持AB股的絕大多數股東同意,才能出售股權。我們這一邊是已經在你來之前開過家庭會議,全部都同意了。只差賀勇的那一份,他的股權剛轉移,中間人並未透露買家,無法跟他聯絡,至於賀智的權益既在潘家手上,也算自己人,可以講說話。說到頭來,賀聰與賀敏兩人加起來,已算半數了,只差你那邊的首肯。」

    不知有多久未曾看見過聶淑君如此語音平和,態度溫婉了。

    唉,世界是山水有相逢的世界,何必迫有太甚?

    如果聶淑君能如此想,就可稍減她今日的尷尬了。

    我答:「敬生的遺囑之所以要如此訂立,其實有一層深意,在座各人理應心知肚明,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基業轉至他人之手,更不欲賀家連根拔起,轉移陣地。」

    這當然是實話。

    賀聰有面色煞白。

    賀敏、賀智與阮端芳難過得眼有淚光,或低下了頭,或巴巴的望住我,期待我的心意轉移。

    賀勇呢,木無表情,不置可否。唉,這孩子,總得要摔上一交,他才知痛,才知改。

    「三姨,三姨,」賀聰出言維艱,連連地喊了兩聲,仍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如果你不同意,賀敏和我只得出讓在敬生企業的權益,一定給人壓價,以賀勇的情況為例,也只不過是一億左右的數,實在的不足夠解我目前的困難。所以,請你幫這個忙。」

    我問賀敏:「你已同意支持賀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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