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瀲灩
他肯定是瘋了。
當他趕在三點半銀行關門之前、蒲雨苑下班之前、蔚琪臻到訪之前來到蒲雨苑工作的銀行時,他只覺得自己是個瘋子,正在幹一件很離譜的事,然而即使再理智地面對自己,他都難以解釋他此時的行徑。
他往蒲雨苑面前一坐,省略了開場白,光禿禿地問:「你等一下有沒有事?」
譚洛胥問得唐突,她也只好回答得簡單:「沒事。」
既然決定要做,就衝動一點,免得等回反悔。他打定了主意,更直接地說:「沒事就跟我走吧!」
他站了起來,還伸手要去拉她,十分緊急的樣子。蒲雨苑簡直呆掉了看他的舉動,不小心也跟他一樣緊張起來。
「可是我的工作還沒做完!」
「還要多久?」他問,已經開始看表了。
蒲雨苑翻了翻桌上的東西,今天的後續工作並不太多。「沒什麼,只是整理一些文件。」
「別整理了,明天再弄吧廣譚洛胥的聲音裡有股命令的味道,又像是在拜託她什麼,他不時往銀行大門外張望,當然是怕蔚臻忽然出現。
那些工作其實並不太急,蒲雨苑考量著,如果明天早上早點來上班,趕在上班前處理好就不算太晚。但,「什麼事這麼急?」
「反正跟我走就是。」他把視線從大門轉回她臉上,似乎每過一秒,他的情緒就更緊張一分。
「走去哪?」蒲雨苑不得不問。
譚洛胥問倒了。他直言:「不知道。」
她擰起了眉:「你今天很奇怪耶。」
不過怪歸怪,她還是在三點半銀行拉上大門那一刻,跟主管謊報她有事必須先走,然後打了卡,跟譚洛胥從後門溜。
譚洛胥早有準備。他把車停在銀行後面的巷子,帶著蒲雨苑上了車,一言不發將車子往前開,拐了好幾條巷子才轉上大馬路,他是如此專注著防躲著什麼,卻絲毫沒對她解釋半個字。
蒲雨苑終於忍不住問:「你到底帶我出來幹什麼?」
這個問題每每要讓譚洛胥抓狂。說謊他不是不會,但他不想編些亂七八糟的理由來騙她。搞半天他還是只有一個答案:「不知道。」
這算是真話了。說實在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那你要帶我去哪裡?」
一句話提醒了譚洛胥。對啊,他就這麼一直開一直開,是要開去哪裡?
找了個空位,他把車停在路邊了。「也……沒什麼特定的想法。」
蒲雨苑用一種稀罕而疑惑地眼光研究他:「你今天是神智不清了嗎?」
「不是,」他自嘲地,「是我瘋了。」
蒲雨苑狐疑萬分地望著他,好像真的在懷疑,他是不是瘋了。
對於這種自己都沒辦法解釋的異狀,他也只得苦笑地轉變話題:「這樣吧,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她歪頭想了想,說出來的答案讓譚洛胥足以去撞牆。「我想去威尼斯坐船。」
譚洛胥呻吟出聲。「我沒有魔毯好不好?沒辦法帶你去意大利。」
她好委屈:「是你問我想去哪的。」
他真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更慘的是,是他自己要帶她出來的。
「好吧,」他認命。「坐船是吧?」
他也真有聯想力。台北附近有什麼地方可以划船?他帶她去碧潭。
不是假日,潭區靜靜地沒什麼遊客,天很藍,雲很淡,風微微作涼,划船至潭心,別有一份悠然閒適。
不過蒲雨苑卻蹙眉冒出了一句:「好怪。」
「跟我一起划船很怪?」他邊划著槳。說實在的他的船實在劃得很好,不會划船的人,小船隻會在原地轉圈圈,但船槳對他來說似乎得心應手,他輕易就能控制船的位置。
「不是。」蒲雨苑嚴肅地評論。「這裡一點也不像威尼斯,兩邊又沒有房子,也沒有橋。」
威尼斯!譚洛胥乍笑。「有橋啊!那邊不就是吊橋?」
「差太多了吧?」雨苑抗議。
譚洛胥歎口氣。「你就不能想像一下?」
她好像真的聽話地認真閉起眼睛想像了一下,不過沒幾秒那雙眸子又睜開,嘗試失敗過地正色跟他說:「很難耶。」
她那太過正經的神色,讓他忍不住想笑。這年頭怎麼還會有這麼簡單沒心機的女人?
譚洛胥大概很清楚自己笑起來有多迷人,至少她就被迷住了。她由衷地道:「你笑起來很好看耶。」
她發現自己很喜歡看著他的臉,那多變的表情,爽朗的笑容。他的唇角只要輕輕佻起一個弧度,蒲雨苑瞧著瞧著就要發眩。
「謝謝。」他很不謙虛地接受她的讚美。
「你是特地帶我出來,然後笑給我看的嗎?」蒲雨苑偶而也有狡黠的時候。
她想什麼他全懂。「你是不是又想問我,為什麼帶你出來?」
她甜甜笑了,一個乖乖女孩似的不說不吵等的答案。
「可以幫我一個忙?」他卻驀地要求。
她聽話地:「什麼?」
「別問。」
蒲雨苑噘嘴考慮了一下下,卻還是難以從命。「可是我很好奇耶。」
「這樣好不好?」他律師似地提出和解妥協。「你不要問。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
做什麼都答應?
蒲雨苑燦燦的眸子中有抹頑皮。「那……跳下去?」
「你要我跳下水?」譚洛胥不置信地。他們就在潭中央啊!
她側著頭,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望著他:「你不是說,我要你做什麼,你都願意?」
那是因為他沒想到她竟會刁鑽地要他跳進碧潭游泳!他尋求解套的方法:「我要是跳下去,就上不來了,一定自己游回岸上,你不怕沒人把你劃回岸邊?」
蒲雨苑不在意地,「我自己也可以劃。」
事至如此,譚洛胥似乎也沒什麼話好講。大丈夫一言即出,豈能反悔。
「好。」他應一聲,放下手上的槳,脫下T恤,免得等會沒干衣服穿,正打算要不要脫長褲,就聽見蒲雨苑咯咯笑了起來。
他當真哩,還脫了上衣呢!不過沒想到他看起來瘦瘦的,肌肉卻很結,赤裸的胸膛十分養眼,她其實真想多看兩眼,卻又不太好意思光明正大地看,捂著嘴咯咯笑出了聲。
她笑得有點誇張,譚洛胥只當她是興災樂禍,瞠目看她,她連忙道,「別跳,我開玩笑的。」
他不置信地瞪瞪她,沒好氣地把衣服穿回去。「你怎麼不等我頭鑽進水裡再叫我?」
才不,應該等他脫了長褲再叫他。不過蒲雨苑當然不敢說出心裡的想法,為著自己大膾的念頭,她咧咧嘴,伸伸舌頭,偷偷看一眼譚洛胥,只見他抿著嘴,不說話,不是太高興的樣子。
「又生氣啦?」蒲雨苑輕聲輕嗓地問。
「我哪有力氣跟你生氣?」譚洛胥那表情,其實也就是要氣不氣的樣子。「我今天上了一天班,現在又在運動,很累的。」
「你早上去上班啊?」蒲雨苑很驚訝,好像他不應該上班似的。
他嗤之以鼻:「你當我媽是多有錢,可以供她孩子不必工作揮霍?」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蒲雨苑不想他誤會,更清楚地問:「你早上上班,做了什麼事啊?」
「去見客戶,去法院開庭。」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對他的工作這麼有興趣。「幹嘛?」
蒲雨苑當然不是對他的工作有興趣,而是對他的服裝有興趣!她其實一直就很好奇他為什麼老打扮得像個事務所的小弟。奇怪人家律師不都應該隨時西裝筆挺的嗎?「你就穿這樣去見客戶啊?」
「當然不是。上班得穿西裝。」
「那你的西裝呢?」她頗有興致。
「當然換掉了。」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蒲雨苑又睜大了眼睛。「還特地回家換衣服啊?」
「不必回家,我的事務所裡有衣櫃。」他開始覺得煩了,「喂,你不覺得你問得很多?」
「人家好奇嘛。」她眼珠轉了轉。「怎麼會有穿這樣的律師?」
「我討厭西裝!」他倔倔的,像個不肯認輸的小男生。「而且夏天穿西裝,簡直就熱死人了!但是一般人總認為西裝筆挺才有律師的專業感,我只得在某方面迎合一般人的想法。但平常還要我套在那個又熱又制式的服裝裡,你不如殺了我?」
「嘩——」蒲雨苑感歎著,一臉驚艷的眼光。
「嘩什麼?」他凝眉。
「你好厲害。」雨苑正經八百地說,「好有自己的見解耶。」
別的女人要是這麼一副表情,譚洛胥要不覺得她是做作,就會認為她是反諷,不過蒲雨苑又再一次顛覆了他對女人的印象,因為當她那雙明燦的眸子這麼認真地看著你的時候,你絕對會相信她所說的是真的。
他用一種審思的眼光凝視她:「你是不是常常這樣用一張崇拜萬分的表情看男人,然後惹得那些男人為你神魂顛倒?」
蒲雨苑被侮蔑了似地,氣嘟嘟地囔,「我才沒有!」
譚洛胥繼續誘引她,「就像你自己上回說的,很多男人都喜歡你,你應該也相當喜歡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