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瀲灩
「有異性喜歡自己,誰不高興啊。」蒲雨苑咕噥說著了實話。然而只要跟他一起,就會處於挨打狀況的她,很努力想扳回一城。她進攻:「你難道不喜歡女孩子仰慕你?」
他狡猾地,「那也得看看是什麼樣的女孩子。」
她用手指揉揉鼻子。「還挑啊?」
「當然要挑。如果是聰明的,善解人意的,又兼之溫柔可人,外表又亮麗脫俗的……」他不耐其煩地敘述完笑了笑,「我就喜歡。」
講了這麼多,沒一項是她達得到的。她嗤道:「條件這麼苛,怪不得你沒女朋友。」
譚洛胥更正:「不是沒女朋友,是女朋友剛分手。」
「剛分手,」蒲雨苑難得這麼伶牙俐齒。「你傷不傷心呀?」
他乍笑,好像她說的是笑話。「為什麼要傷心?」
蒲雨苑大人不解。「分手了,不是多少都有些感傷?」
譚洛胥似乎思索著該怎麼形容。「我想情況應該是,還沒到可以感傷的程度,就分手了。」
「相戀的時間並不太久?「蒲雨苑自己翻譯成她比較能明白的說法。
「我跟女人的關係,好像一向都不太長。」他淡淡一笑。想起琪臻曾經說他,總是談前置型戀愛,所謂前置指的就是兩人初看對眼時的曖昧、挑逗、互相製造機會,到第一次約曾的那一段,但接下來……對不起,通常就沒下文了。
「為什麼沒辦法維持?」她追問。
為什麼?
他怔楞了兩秒,終究啞然詫笑。「其實我有時想,是不是自己有什麼有毛病?為什麼總談那種只有開頭的戀愛?」他笑得有點感歎。「追根究底,大概是我對愛情太懶,懶得去刻意經營或維持,只要一遇上問題或當對方也不太積極的時候,就是短命桃花枯謝的時間了。」
「我們兩個蠻像的。」蒲雨苑聽了,很容易地感同身受o「我跟你說過的嘛,追我的人都來來去去的,而我也都不知道要在乎。」
笑意堆在他的唇邊,湧在他眼底。「這麼說來,搞不好我們倆個以後的下場都很慘,都會變成孤獨老人嘍?」
「那不乾脆……」蒲雨苑話才說了一半,就縮回去了。她本來想說的是:「那不乾脆我們兩個人送作堆算了?」
還好忍住了!她在心裡呼口氣。雖是玩笑一句,但又好像有點曖昧,而他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曖昧。
也許是這未說出的半句話已經足夠讓聰明的譚洛胥猜到蒲雨苑的意思,又也許是湖上的風光太過浪漫,果然,蒲雨苑不巧抬起眼,彼此的視線對上了。
霎時那驚心動魄的一刻又重演,一切感情的化學作用又開始瘟釀,兩人都懊悔著,明明知道對方的眼光帶著電光般的威力,足以造成自己的心湖動盪,卻偏偏還是忍不住要去承接對方的視線,難以自制。
他深黝的眼中,彷彿有著隱約的情意。她清麗的眸子,溫柔、羞怯,癡癡的凝視,如永恆般長久,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激動的心跳,他彷彿看見她又亂又急的脈動,彼此的眼光迷戀……
那被挑起的激盪情緒,令彼此眷戀、不捨,不願中止這情感的交會,然而兩人僅存的理性,卻又不斷提醒自己,怎麼能讓這樣的情形再度發生?怎麼這麼不小心?而且怎麼還不把眼光移開啊!
終於,還是譚洛胥先轉移了視線。
他的聲音明明瘖啞,故作輕鬆狀,說了件暈破壞氣氛的話,「嗯,你餓了沒?想不想吃東西?」
「好!」他根本還沒說完,蒲雨苑就迫不及待急著應允了。
當下譚洛胥以最快速度將船划上岸,她也很配合地一句話也沒多說,兩人的想法都是,速速離開案發現場,抹掉那太浪漫的氣氛。
難得兩人也有默契。
晚餐也特地挑個最不羅曼蒂克的餐廳,日式燒烤店。整個空間瀰漫著油煙味、烤肉香,眼前小泥爐鐵網上的肉片吱吱嗄響,那邊一大桌是同學聚餐,這邊一家子人小孩跑來跑去,這種地方要是還能談情說愛,那就真的太偉大了。
燒烤店的老闆絕對不知道自己的店還有轉化人情緒的效用,不過從燒烤店填飽肚子出來的兩人,都明顯地恢復了自然自在。
台北車位不好找,譚洛胥把車停在一條巷弄裡,有一段距離,兩人散步似地去牽車,途經一個公園,熱熱鬧鬧似乎正辦著什麼活動,仔細一看,半空中掛著一塊大簾幕,露天電影院呢。
「居然有人在放電影。」譚洛胥稀奇地說。
「真的耶,」蒲雨苑也探過去看,「好好玩哦。」
「你小時候有沒有這樣看過電影?」譚洛胥問。
「當然有啊。」蒲雨苑噗嗤一笑,「你知道我家在哪裡?嘉義,而且還不是市區,什麼古早的東西沒見過。」
「那我們有得比了,我老家在雲林,而且還是種田的。」他笑得爽朗,卻帶點懷舊的感概。「不過這樣子看電影,也是我很小時候的事了。」
「嗯。其實也沒什麼記憶了,大概在我念小學以前還見過,後來好像就沒了。」蒲雨苑附和著,連帶想起更有趣的,「喂,那時候還有一種歌舞團,你有沒有印象?都是沒名的歌星來唱歌,然後唱到一半就會拿藥出來賣。」
「那種現在還有吧?」他笑著糾正她,「賣藥團。」
她搖頭。「我來台北就沒見過了。」
頓時,兩人都像是墜入一種對兒時的懷念中,那年代演唱會還不流行,爸媽也不曉得要帶小孩去音樂廳聽音樂會,於是跟著媽媽或家人去廣場看歌仔戲,看免費的電影,對小孩來說都是件快樂的事。
「我們去看蚊子電影吧。」譚洛胥忽然提議。
「贊成。」蒲雨苑盈盈笑了,兩人放棄了原來的目的,在中途轉了彎。
在板凳為數不多的廣場前,他們選擇了較遠的小坡地坐下。這麼遠,影片播放的器材又不太高級,其實根本看不清楚電影演的是什麼,但蒲雨苑和譚洛胥並不在乎,他們只是想回味一下兒時的那種感覺罷了。
不遠處傳來一絲絲微弱的閃光,一陣一陣,是地上的小煙火。蒲雨苑好有興致地伸長脖子去看,「嘿,怎麼會有仙女棒?」
「大概是附近有攤販在賣吧。」他並不覺得奇怪,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有各式各樣的推販。
「真的?」蒲雨苑興地東望西瞧,「在哪裡?」
「你想要?」他笑笑,自告奮勇。「我去幫你找。」
譚洛胥步下了坡地,蒲雨苑只見他往人群中一轉,就消失了蹤影。然而他再回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多了幾包大大小小的仙女棒。
「真厲害,一下子就買到了。」蒲雨苑興奮地接過他遞來的仙女棒,天哪,居然還有五十公分那麼長,免洗筷差不多粗的品種。
「不厲害,」他笑著說了實話。「我直接問了那個小朋友,她帶我去買的。」
不管是誰厲害,反正她有仙女棒玩就很快樂了。譚洛胥抽煙,隨身帶著打火機,現在打手機則控制在她手裡,方便她點仙女棒。她興高采烈地點一支給自己,又燃一支給洛胥,望著那燦爛的火花,蒲雨苑的微笑更璀璨,一雙眸子也充滿著迷夢的浪漫色彩。
一枚枚小小的火花在他們眼前綻放,消失,但盒裡為數眾多的仙女棒讓他們得以揮霍地繼續這火樹銀花的夢幻,美麗的煙火,雖然單調,光影卻足以渲染四周,他們身旁一排高大的樹在夜風中微微搖曳,斷斷續續隱著仙女棒的火花,彷彿一群頑皮的仙子,在林中飛舞。
快樂的笑聲,璀璨的笑容,一個恬適恣意的夏夜。
譚洛胥不由得讚歎道:「如果我會寫歌,我一定會把今天晚上寫成一首動人的歌。」
蒲雨苑透過火光嘉許似地望向他,她也有相同的感觸。
他又突發奇想:「如果站在那個坡地上,把點燃了的仙女棒丟下來,看起來會不會像流星?」
她咯咯發笑:「不會,會起火災。」
譚洛胥看起來還真的一臉失望。她忍不住又笑:「奇怪,這種傻話平常應該是我講的才對吧?你今天怎麼這麼浪漫?」
「浪漫不好?」他反問,仙女棒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趕緊點起一支新的仙女棒來防衛自己。「我以為你很嚴肅的。」
他笑了,幾乎比他手上的火光還燦亮。「你認識我多少?」
「慢慢變多了。」蒲雨苑怡然一笑,明亮的眸子,清麗而純真。
「開始覺得我比你想像中的可愛吧。」他這話是句號,不是問號,真是有夠自信的。
「一點點。」蒲雨苑微笑坦承。
她的微笑甜蜜而可人,他忽然很想逗逗她,語帶玄機地:「這麼說,現在有個可愛的男人站在你面前……」
「那又怎樣?」他暗示性的言詞令她不自由主地臉紅,她總是怨自己為什麼老表現得像個小女孩一樣,她都廿三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