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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文 / 羅琳·海契

    大火,那麼她並不是做夢了。曾經有過一場大火,所以她才會生病,她的喉嚨才會痛。

    "大火……"她沙啞地低語。"大火裡……有……一個人。"

    茉莉把她還沒碰過的湯匙又收回去。她搖頭。"什麼大火啊?小姐。"

    她摸摸喉嚨。"火……"

    茉莉蒼老的手又去摸她的臉。她的語氣溫柔,滿含關切。"是你夢到起火了。拜託你,親愛的,你一定得把它忘記,你一定要好起來。"

    只是夢?可是……她困惑地閉上眼睛。

    "現在來吧,伊蓮小姐,把藥吃下去。"

    她逼著自己把眼皮張開。茉莉把湯匙又送到她唇邊了。她聽話地張開嘴,嚥下那苦澀的液體。

    "現在好了,沒事了。"茉莉輕聲說道。

    她抬眼望向那婦人。"我是……伊蓮?"她問道。

    茉莉眼中含淚,淚水隨即奪眶而出。她掀起圍裙角擦臉時,逸出一聲低泣。"是啊,小姐。你是我的伊蓮,你一直都是我的伊蓮。"

    "我不……"她的眼皮合上,她覺得自己好像飄走了。"……不覺得……自己……是伊蓮。"

    通往霍克林府邸的車道,在高大的林木間蜿蜒將近一英里。陽光和陰影交錯在車篷上閃過,幾乎使伯倫為之目眩,他掉頭去注視他祖父。他可以感覺到老人期待看見闊別六十年的祖宅時的緊張和焦慮。

    遠渡重洋的旅程對老人而言是不小的折磨,伯倫不時疑心他祖父是否能撐到英格蘭,更別說恢復頭銜了。緊張雖使洛斯的皺紋加深不少,不過這一年多以來,從未見他的精神如此好過。他的手不再發抖,也不再成天垂頭喪氣。他的棕眸中出現新的光芒。回到英國似乎讓費洛斯整個人年輕起來。

    "伯倫,現在它隨時都可能出現在你眼前。"

    他聽話地將視線轉向窗外。森林倏地開展,他們就此置身於八月的艷陽下,藍天裡沒有一絲雲。這時,伯倫看見了霍克林府邸。

    三層的灰石巨宅傲然矗立在如茵的草坪間。霍克林府邸超過一百個的房間,足足媲美國的費家大宅大了五倍有餘。但是兩者之間相似之處實在太明顯,伯倫幾幾乎要以為自己並未離開長島的家。

    "真是太奇妙了,祖父。看起來和法茲渥莊簡直一樣,就連花園也不例外。"

    洛斯的棕眼閃著光芒。"是啊,確實是這樣。"他答道,口氣有一絲驚歎的意味。"有時候我也不能確定。這麼久了,我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不過並沒有,不是嗎?"驚歎轉為自豪。

    伯倫含笑靠回椅背上。無論接下來的一小時或數星期會發生什麼事,此刻他祖父臉上的表情就讓一切都值得了。就連他"妻子"這檔事也沒使他的心情變壞。事實上,自從代理婚禮在紐約完成以後,伯倫早就把伊蓮小姐拋在腦後。不過要不了多久,就得被迫想到她了。

    馬車在正門的列柱前停下。

    "我不需要坐輪椅。"洛斯堅決地表示。"我要用自己的兩條腿來面對他們。"

    立刻有兩名司閻打開馬車門,把洛斯扶下車。伯倫隨後下車,視線再度掃向眼前的巨邸。他不禁納悶一家人要那麼多房間做什麼。

    一名臉色正經,一看便知是宅中總管的紳士已在門口恭候多時。"公爵和夫人在大廳裡,洛斯大人。"他點點頭。"請隨我來。"

    "你這傢伙叫什麼名字?"洛斯厲聲問道,使總管停下腳步。

    "鮑曼,大人。"

    "好,鮑曼,你用不著替我帶路。我知道大廳在哪裡。"

    "遵命,大人。"鮑曼再次點頭,臉上毫無表情。

    洛斯朝孫子笑笑。"這邊走,伯倫。"

    伯倫跟在洛斯身後穿過門廳,繞過大扶梯,又經過一處內庭,老人腳底下似乎裝了彈簧一樣。

    洛斯在大廳門外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孫子。"你準備好了嗎?孩子。"

    "我準備好了,閣下。"他答道,露齒而笑。

    "看哪!"茉莉叫道,退後一步。"這幾個星期以來,我第一次看見你這麼漂亮,小姐。"

    "我……我想今天我的精神比較好。頭沒那麼昏了,謝謝你替我洗頭。"

    茉莉把女孩背後的靠枕拍松。"你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伊蓮小姐。我說過今天大家要給你一個驚喜。"

    "茉莉,你能不能叫我巧琪?這個名字很好聽,我……我想做巧琪。"

    "哦,小姐。"紅髮婦人說著歎了口氣。"你也知道每當你假裝別人的時候,公爵有多不高興,尤其是今天,小姐。"

    一如往常,她的思緒混亂。她似乎已昏昏沉沉地過了好幾個禮拜,在她清醒的時候,會試著把現實與夢境分開,但是好難。除了房間裡的四面牆壁以外,她好像什麼也記不起來。就連她的雙親,法茲渥公爵夫婦,對她而言也像是陌生人。

    "可是,茉莉,我跟你說過我覺得己不是伊蓮。我覺得我是巧琪。"她堅稱。"你叫我伊蓮的時候我……我總是以為你在和別人說話。"

    茉莉又歎了口氣,在床沿坐下,執起女孩的手。"小姐,伊蓮小姐從小就由我帶大的。我把她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疼。"她眼中出現淚水。她清清嗓子,抹去眼淚。"好了,你就是她,不管你覺不覺得都一樣,千萬不要假裝是別人,惹公爵和夫人生氣。不然他們又會去把大夫找來,逼你吃更多那種藥。你也知道吃那麼多藥總是會讓你覺得很難過,小姐。自從每天只需要吃兩次以後,你就覺得好多了。"

    "好吧,茉莉。"她捏捏保姆的手。"我保證什麼也不說。"她笑了。"可是如果我心裡想自己是巧棋,應該沒關係吧?這個名字真的很好聽,讓我覺得自在多了。"

    茉莉眼中再次湧上淚水,她俯身親吻女孩的額頭。"是的,親愛的,如果你覺得那樣比較好,茉莉不會反對。你高興叫什麼名字都可以。只要你覺得好,你可以把自己想成是維多利亞女王陛下。我只想要你好起來,親愛的。"

    洛斯推開大廳的門大剌剌地走進去。老人在房中停下時,伯倫急忙在他身邊站定。

    費海頓和費莎拉坐在盡頭處的椅子上。他們不約而同地抬頭,隨即起身。四人默默互視,室內寂靜無聲。

    伯倫的目光首先轉向海頓。他有費家人的身高和長直的鼻樑,然而他的下巴軟弱,前額的發線也已後退。他胖胖的身體裹在厚絨外套裡,前襟有絲質鑲邊。他的背心領口開得很低,以便露出絲領巾和其上的漿挺高領。背心口袋外面還掛了一截金錶鏈。

    莎拉也穿著同樣高雅的紅色巴黎式長衫。長衫的式樣強調出她起伏有致的曲線,朱紅則為她像牙般白皙的容顏增添顏色。金髮梳成高聳捲曲的式樣,以鑲紅寶石的珍珠髮梳固定。她無疑是個美女,年齡並未使她的美減色。

    伯倫確信他倆這一身打扮花的是法茲渥鐵工廠的錢。他知道霍克林府邸只不過是個富麗堂皇的空殼子,法茲渥公爵名下的財產已接近零。難怪他們會迫不及待地對流亡海外的富有親戚敞臂相迎。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海頓。"洛斯堂伯,您的樣子一點也沒變。"他上前伸出一隻歡迎的手。"真高興您平安回到英國,我們一直在期待您回來。"

    "想必如此。"洛斯冷然說道,和他握了手。

    "你一定就是伯倫了。老天爺,你簡直就是第九任公爵的翻版。等你看過他的肖像你就知道了。你看看他,莎拉。一看就知道是個費家人,小伙子,歡迎到霍克林府來。"

    "謝謝你,大人。"他拒絕稱呼海頓為"閣下",這稱謂是專為他祖父而保留的。

    "相信你已收到我的信,這裡一切也就緒。"

    海頓似乎對伯倫的直率有點吃驚。他清清嗓子。

    "是啊!一切都已就緒。我們要盡快去和倫敦的律師接洽。依照我們的協議,有關我父親和

    皮泰迪的部分絕對不公開,只讓新聞界知道失蹤的法茲渥公爵費洛斯回到英國來,將恢復當初誤由

    他堂弟所繼承的爵銜。

    "海頓緊張地用手順順日漸稀薄的頭髮,再次清嗓子。他始終不曾正面迎接伯倫的視線。

    "莎拉和我,當然也會依照協議搬到倫敦去住。我們大部分的東西和家什已經搬過去了,我想日

    子應該還是可以過得挺舒服。"

    我們給他們的那筆錢,想必能讓他們過得不只是"舒服"而已,伯倫想道,蹙起眉頭。海頓不是把他當白癡,就是以為心腸軟好欺負。

    "我確信你們可以過得'非常'舒服的,堂叔。"伯倫說道,口氣滿是鄙夷。

    "是啊……那麼……"海頓結結巴巴地說道。"我說過,這裡的一切已就緒。"

    "我的新娘呢?"

    "你們的婚姻已經正式注過冊了,伯倫。"莎拉儀態優雅地朝三位男士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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