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文 / 莉莎·克萊佩
"她在哪裡?你傷了她沒有?"
"沒有,"他鄙夷地說道。"不用替她擔心。"
美雅瞪著他,雖然已經用手掩住了嘴,好像還是沒辦法不哭。她一直到現在才開始害怕她哥哥。當她瞭解他做了什麼事,心好像也死了一部分。不過,有部分的她仍然愛他,更有部分的她替他、替自己,更替若薇難過。
"你就是那個闖進旅館房間的男人,"她低聲說道。"你是用刀傷了他的人。直到目前為止,我甚至不敢去回想那件事,但是我心裡始終猜想是你。"
"我用刀是因為他要殺我。"
"那是因為你想綁架若薇!"她叫道。"為什麼?"
"我認識了一些要人,"尼洛說道。"非常重要的人物,美雅……他們的勢力達到海峽對岸。這件事是他們要我做的,因為他們知道我在那家旅館的事,柏先生也住在那裡。"
"為什麼綁架若薇?是為了讓先生傷心嗎?"
"不是,不是,不是……美雅,你不知道他們倆從一開始就騙你。她不叫柏若薇,而是貝若薇。我親眼看見過證據,一封她母親的——"
美雅困惑地搖搖頭。"她不是先生的表妹?"
"她是美男子貝於曼的私生女,全巴黎和英國大部分地方都流傳著這個謠言。我不確定人家要她的原因,反正那人出了一筆讓人瞠目結舌的高價,現在我們可以得到其中的大部分。"
"我不要!"美雅激烈地說道。
"這是你應得的。我不知道你居然設法接近她……或是說,接近柏先生。你是個無價之寶,美雅。"
"你怎能做出這種事?"她質問,眼神狂野。"他們對我們這麼好,你怎麼下得了手?"
"對我們好?"尼洛咆哮道。"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們給了我們一些善意和憐憫。可是錢,美雅……錢才能餵飽我們,讓我們過好日子,不用看人臉色。"
"我要回鄧戈堡。"美雅激動得連講話都發抖了。
"你不用回去。我會幫你買新的東西,不管你想要什麼——"
"我要回去了,"她重複道,口氣強硬。"我要等先生回來。等他回來,我們去找小姐,然後一起到英國去。"
"小白癡!"尼洛啐道。"別傻了!一切都已經結束,你不懂嗎?你永遠也不會去英國,永遠不會找到若薇——"
"我會的!"美雅尖聲嘶吼,然後絕望地跌坐在地上哭了起來。幾分鐘以後,她又開始重複那幾個字:"我會的……"
"美雅,你是我僅有的,我也是你僅有的,"尼洛柔聲說道。"從前是這樣,以後也不會改變。就算你設法讓柏先生相信不是你的錯,他不殺你……就算奇跡出現你找到了若薇……他們也永遠不會原諒你。若薇現在已經在怪你了……在回英國的旅途中只會使她的恨意更深。你對柏先生也夠瞭解的,他絕不會原諒幫忙搶走他女人的人。"
"是的。"美雅呆滯地說道,看著自己的淚水滲入乾燥的土地。她的口氣忽然鎮定下來。"尼洛,你能不能阻止這件事?"
"太遲了。"
"那麼我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你。"她低語。
"美雅……小美雅,"他說道,笑了,等明白她是認真的以後,開始沒把握了。"你不可能是認真的……你是我妹妹,我唯一心愛的人。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和我!你不會想離開我的……那樣你就一個人孤苦伶仃了。"
她走開時他開始跟上去。她停下腳步,轉身狠狠地盯了尼洛一眼,使他難以置信地怔住了,懇求地呼喚她的名字。這時她又走開了,離開村子,離開他,離開她的過去。
溫先生白著一張臉在門口迎接藍道,溫太太也是一臉淒然。
"怎麼了?"藍道詢問,溫太太搓著雙手。
"柏先生,他們去了市集就沒有回來。他們失蹤了,三個人都不見。那天下午我就派傑洪和其他男孩出去找。傑洪找到了美雅,她給你留下一張字條。"
"美雅現在在哪裡?"藍道質問,將大廳掃視一遍。
"傑洪那個笨男孩……"溫先生開口了,可憐兮兮地清清嗓子。"他說美雅不肯跟他回來,他也沒有強迫她。我叫他再去找她,她已經走了。"
藍道喃喃說了個詛咒的字眼,從溫夫人顫抖的手中接過紙條。
先生:
我知道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我為自己在此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而哭泣,我有罪,雖然不是出於我的本意。我很希望能夠幫上你的忙,但是我只知道尼洛就是在巴黎傷了你的人,有人付了一大筆錢要把貝於曼的女兒弄到手。尼洛說他們會帶她橫渡海峽到英國。我祈禱你會找到她,上帝寬恕我。
"天呀,美雅……"藍道喃喃說道。"你為什麼要跑?為什麼?"他垂下頭,轉身背對溫氏夫婦,手指緊緊捏住那張字條。他想到自己竟然引狼入室,收容了要偷走若薇的人,這種情況真是太諷刺了。他乾笑一聲。他不知若薇是否受了傷,是否害怕。"上帝明鑒,我要為此殺了你,尼洛!"他低語。"我要像獵狐一樣追殺你。"藍道從前也有過盛怒的時候,氣得熱血沸騰沖昏了頭,不過這回已超過這個境界,他反而可以極度冷靜地思考。他迅速從成打的可能方案中篩選出一個來,決定將採取的行動。"叫傑洪備馬。"他對溫先生說道,他古怪冰冷的眼神使後者為之瑟縮。"我要去加萊。"
夫妻倆都不敢勸他先休息一會兒再去,他離開以後,他倆幾乎可說是鬆了口氣。他冷若冰霜的態度和表情實在把他們嚇壞了。
藍道抵達加萊以後馬上去找貝於曼,敲門敲了半天卻沒有人應。於是他用低沉而誠摯的聲音警告說,如果不立刻請他進去,他就要破門而入。裡頭傳來騷動的聲,接著門畏畏縮縮地打開了,裡克一身衣服好像是匆匆忙忙套上的,看到他驚訝得面容僵硬。
"柏爵爺,請進……有什麼事嗎?"
"貝於曼的女兒被綁架了,"藍道開門見山地說道,大步走進房間。"都是因為他口風太鬆。要是我不能從他口中問出我必須知道的事情,我非讓他這輩子沒辦法再開口不可。"這句話若是出於別人之口,裡克會認為是誇大其辭。然而柏藍道卻是一副說到做到的樣子,貝於曼的男僕不由得起了戒心。
"他不是故意把這個秘密洩漏出去的,"裡克說道,聲音發顫。"您只要稍微對貝於曼有點認識,就可以瞭解他發現自己有個女兒是什麼心情。一個酷似他唯一愛過的女人的女兒——"
"愛,"藍道重複把這個字講得一副很褻瀆的樣子。"把他所謂的愛拿來和真正的愛相比,就像拿一杯水和大海去比,微不足道,淡而無味而且毫無作用。我不責怪他拋棄自己所愛的女人,因為那和我沒關係。可是只為了誇口便出賣自己女兒的安全-一這我非找他算帳不可,因為他的輕率使我失去了一件極其寶貴的東西。他在哪裡?"
"他病得無法下床,爵爺。他就躺在隔壁房裡裡,快要不省人事了。"
藍道乾笑一聲,聽起來使人不太愉快。"是急症吧?"他問道。"五分鐘以前開始發病的,是不是?"
"爵爺,請不要這樣……他真的病了。你仔細看看我們的環境。我們必須倚賴好心的外國人接濟維生。我們沒有足夠的木炭來生火,沒有足夠的食物可吃,更別說維持人性尊嚴所不可或缺的東西了,譬如肥皂和新床單等等。"裡克頓了一下,方才輕聲補充:"這都是在他洩漏出若薇的秘密之後開始的。"從裡克的態度,藍道看得出那男僕知道這些都是他做的好事。
"我早就警告過他了。"藍道回答,漠不關心地聳聳肩。
"他現在只是一個從前的影子了!"裡克叫道。
"那麼就讓我們期待他的驕傲和愚蠢的虛榮也一併消失吧!"
藍道的冷言冷語使男僕大驚失色。"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個好人,"最後他設法說道。"你不知道什麼叫做憐憫或仁慈嗎?你難道沒有一點同情心?
"憐憫、仁慈和同情,"藍道慢條斯理地回答。"都是人性比較高貴的部分,是用來制衡另一半——鄙棄、殘暴和無情。只是很不幸,"他突然冷笑一下。"我較好的一半已經被別人偷走了,現在沒有什麼可以抑制我本性中卑鄙的部分。"
"你到底想怎麼樣?"裡克低聲說道,垂下頭,顫抖的手指交纏。此情此景本來應該激起藍道的惻隱之心,但是卻沒有,他體內某些部分已經死去了,只有等到若薇回來才會重生。
"我要兩張人名表,"他鄭重地說道。"一張是自從我上回來過以後,他可能會向其洩漏著藏身世秘密的訪客名單。另外一張是貝於曼在倫敦所有債主的名單,不管他是欠了一大筆錢,或是一盒鼻煙,統統都要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