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裴意
她惡狠狠地望著鳳翔皇子,咬牙道:「你絕對無法想像一個嫉妒而且心碎的女人發起狠來可以多麼不顧一切,因為她絕望——如果一個人所有的希望都被毀滅了,那她也可以毀滅一切,絕不在乎任何後果與下場!」
鳳翔皇子懶懶地望著她,緩緩掩住眼中的一抹冷光:「你今天約我來,應該不是只為了對我撂狠話的——說吧,你想要什麼?」
「一個為愛癡狂的女人,所奢求的、所想要的,也不過是要得到自己最心愛的男人罷了。」寶妃歎息道,「情之一字,熏神染骨,誤盡蒼生——我可以為了得到你而不惜出賣百姓,那你呢?你可會為了君昭陽而拒絕我,也誤盡天下蒼生嗎?」
她斂去哀淒而狠毒的神色,綻開一抹媚笑,起身走到鳳翔皇子面前,伸出雙臂妖妖嬈嬈地繞到了鳳翔皇子頸上:「我知道現在你定然很想殺了我,我也情願死在你手上——不過我要告訴你,我來此之前,早寫好了一封火漆密函交給侍女,只要我今天沒回到寶清苑,侍女就會將那封火漆密函交給內監總管,呈給皇上。那密函裡寫了所有你的秘密和君昭陽的身世來歷……」
她在鳳翔皇子耳畔吐氣,妖媚道:「你知道的,我寧可跟你和君昭陽三人,一起同歸於盡,也絕不讓你跟君昭陽兩人雙棲雙飛!」
鳳翔皇子漾出一抹勾心攝魄的微笑,回摟住她的腰,低沉而煽惑地道:「你不過是想要我罷了!早點告訴我不就得了,本皇爺從來不拒絕美女投懷送抱的,又何必玩這些把戲,逼得本皇爺非要和你翻臉不可呢?」
他含住了寶妃的耳垂,輕笑道:「今日本皇爺可以成全你,不過你要記住,我溱鳳翔這一生最恨人家威脅我、出賣我、背叛我。誰對我不住,我必然百倍報之!今日你既然一意孤行,日後就莫要後悔!」
寶妃一顫,還來不及為他話裡的陰狠無情之意感到害怕,已被他扣住了手腕,被他按倒在雕夔護屏長几之上,狂暴地撩開了她的衣衫。
寶妃喘息,以一種戰慄而崇拜的心情伸手去碰觸鳳翔皇子俊美絕倫的華貴容顏。
淚水緩緩自她眼眶中湧出,她緊緊伸手摟住了鳳翔皇子的身軀,死命地攀緊他。
這個一直宛若天上鳳凰般,遙不可及的絢艷男子,她終於可以接近他、得到他了……
瓊花飛落如雪,掩住了風竹亭中的交纏身影,也掩住了一場不可告人的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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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昭陽再度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時,卻沒有溫暖的胸膛擁她入懷了。
她摸了摸身畔的枕頭和被褥,冷的,顯然鳳翔皇子離去已久。
想起夢境中那只展翅而去的火焰鳳凰,不論她怎麼追、怎麼喊也不曾回顧的炫燦鳳凰,她只覺心中淒酸惶苦,喉頭焦灼,渾身疼痛,沒法子再在房裡待下去。
匆匆起身,喚來侍女沐浴更衣之後,她走出了內苑暖閣。
日光璀璨,她抬頭瞇了瞇眼,原來她這一覺,竟已睡到了日頭高照,怪不得鳳翔皇子沒像往常一樣等她起床,一起到宣華池畔欣賞拂曉的荷花。
她踱到宣華池畔,只見池上的荷花,在燦陽中開得特別嬌狂。
一個壯碩的身影走到她身畔,為她擋去了日光。
她抬頭一看,是荊不棄,那個總如影隨形地跟在鳳翔皇子身後,寸步不離的貼身護衛。
她沒有說話,蹲下身用小鏟子掘土,想挖出自己上次密封在軟泥中的酒釀。
「你,還恨著六皇爺嗎?」一直沉默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始終不吭聲的荊不棄終於在她掘出酒罈時開了口。
君昭陽不答,剝去酒罈口的封泥,臨壇傍望壇內的酒釀。
恨嗎?這問題柔柔扯痛了她的心,她咬破了手指,血從咬破的指尖滴落,沒入壇中。
和他之間交錯的恩怨情仇,這般難分難捨的愛怨糾纏,豈是一個「恨」字可以了得?
「我自幼好武,逞兇鬥狠,擁有一身好武藝卻孤零零地無人賞識。」荊不棄淡淡道,「少年時的我任性意氣,自以為行俠仗義,在市集中見到惡霸欺凌無依弱女,一言不合便把那惡霸宰了,自己也落了個秋後處決的命運。就在我被推上刑場砍頭之時,正好遇上微服暗訪民間、網羅義軍的鳳翔皇子經過刑場,阻止了行刑,將我從垂死邊緣救了回來。」
君昭陽冷冷哼道:「他那人也會做好事嗎?」
「他不是做好事,他是在網羅死士;而我感激的也不是他救了我一命,而是他的賞識,給了我做大事的機會。」荊不棄嚴肅地道,「士為知己者死,為了成就鳳翔皇子的大業,我可以做任何犧牲,甚至可以為他自刎而死!」
君昭陽冷冷笑了:「真奇怪,他那人究竟有什麼魅力,可以讓每個人不悔不疑的為他犧牲?寶妃可以為他糟蹋身子,你也可以為他捨命而死……他真的值得你們犧牲若此?」
「他值得!他是鳳中之王,注定了要做人間的帝王!」荊不棄神色認真專肅,「不僅我可以為他自絕,連你父親君之謙也可以為他刎頸而死,一切全是為了成全他的千秋霸業。」
「鏘」一聲,君昭陽手中的酒罈落了地,碎成片片,壇裡香濃的藥酒流了一地。
「你說什麼?」她慘白了臉,直著眼兒,緊緊盯著荊不棄,身子劇烈地抖顫起來,「什麼叫做我父親也可以為他刎頸而死?這是什麼意思?」
荊不棄歎了口氣,道:「我本不該說,這秘密該緊緊地守住——可我不能讓你一直誤以為六皇爺是你的殺父仇人。他太在乎你,而你若一心想著報仇,遲早會壞了六皇爺的大事!」
他望著君昭陽,緩緩道:「你父親君之謙不是六皇爺殺的,他是自刎而死!」
君昭陽呆若木雞,身子顫巍巍地抖,一臉茫然與不敢置信地望著荊不棄。
「我說過,六皇爺曾花了幾年的時間暗訪民間,網羅義軍,而君大人便是受鳳翔皇子感召,決心起而抗暴的一支義軍首領。可惜君大人想造反的事不知如何竟走漏了風聲,傳到皇上耳裡,皇上開始對六皇爺起了疑心,要六皇爺領軍屠城,並提回君之謙的項上人頭,以示忠誠。」荊不棄歎息道,「那時六皇爺羽翼未成,各地義軍尚未整合成功,絕不能讓事機敗露,如果君大人不死,就難以消除皇上和太后的疑心。於是六皇爺寫了一封親筆密函要我帶去給君大人,信中明言了如果要推翻泓帝,建立中濴新的皇朝,就必須有所犧牲……」
君昭陽緊咬著下唇,一股冷意從心底直竄上來,胸中湃然湧起一股強烈的憤恨與怒意。
「君大人看了密函之後,毫不猶豫地割下了自己的首級。因為他深信鳳翔皇子必會是個明君,必能重建中濴這個原是繁榮與富庶的美麗國家——君大人是為了中濴而死,為了讓中濴產生新的帝皇而死!他臨死前,說終於看到了中濴的光……」
荊不棄望向君昭陽,一字一字道:「而鳳翔皇子,就是那道光!」
「所以我阿爹該死?」君昭陽淒忿地笑,眼中淚光漓漓,卻強忍著不落下來「鳳翔皇子雖不殺伯仁,可怕仁卻是因他而死,與他親自動手殺的又有什麼兩樣?為了建立他的鳳翔皇朝,為了不讓太后和皇帝疑心,他可以毫無愧疚之意地犧牲我阿爹?」
「一將功成就注定萬骨要朽。這些年來,民間起義,死了多少人?犧牲的又豈只是一個君大人?」荊不棄沉重地道,「君姑娘,我知道你怒、你恨、你不平,可你要想想,一切全是君大人自己心甘情願;他是為了中濴而死,又豈會希望你抱著仇恨過一生?」
他對著君昭陽,語重心長地道:「仇恨是一把兩面刃,外刃雖可傷人,內刃亦能傷己。君姑娘,我相信你對六皇爺是有感情的,在你恨他、傷他的同時,不是也在傷害你自己?」
君昭陽的眼淚終於決堤,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宣華池,她不敢回顧,惟恐怒意轉深;不敢前瞻,惟恐悔意神傷。對鳳翔皇子這個人,她愛也不對,恨也不對,老天爺究竟跟她開了一場什麼樣的大玩笑呵?
而他明明不是她的殺父仇人,卻眼看著她在愛恨情仇裡掙扎,不肯告訴她真相,不肯伸手拉她一把
她恨恨地將下唇咬出血來——他分明是在愚弄她,她斷然不肯原諒他!
她負氣而憎恨的亂走亂闖,內心思緒紛亂,百感交煎,只想找到鳳翔皇子,好好問個明白,為什麼如此愚弄折磨她?
白色花瓣隨著清風,飄到了她臉上,她拈起那玉般殘瓣,是瓊花,原來她竟不知不覺地來到了瓊苑。
一陣喘息的吃語聲隱隱從紗縵飄拂的風竹亭中傳了出來,斷斷續續,似歎若吟的聲息讓她聽得汗毛直豎,一顆心怦怦狂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