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待嫁郎君

第22頁 文 / 弱水

    一時間,每個衙役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時歿生,生怕他會有所行動,而時歿生則好整以暇地笑望眾人。

    突然,一陣雜邏的腳步聲傳來,一隊人馬匆匆奔出,而衙門的圍牆上也冒出了?多弓箭手。

    一名弓箭手大喊:「大人有令,擒拿時歿生,死活不論。」

    有了這許多幫手,捕頭的膽子登時大了起來,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揮刀砍向時歿生,未料他輕易地躍上車頂,讓所有人撲了個空。

    「放箭!」

    霎時,利箭如雨點般射向時歿生,他利落地閃躲,揮劍格擋,臉上笑容不變;眼角餘光瞥見有人意圖爬上馬車,他乾脆縱身飛越人群,落在眾人身後。

    他們很快反應過來,轉身一起湧向他,豈知卻讓弓箭手有所顧忌,不再繼續發箭。

    「所有人都退開!」

    一聲喝令撤走了所有的衙役,緊接著利箭紛落──時歿生長劍舞得飛快,沒有一枝箭能夠接近他,甚至還有餘裕往剛剛出聲的方向瞧──陌生中帶著熟悉的臉孔引起了時歿生的注意,他不禁又多瞧了一眼,正好和那人的眼光交會──那一瞬,時歿生愣住了,竟覺得在那人眼中見到了自己,縱使兩人相距十數尺之遠……那人也愣住了,望向時歿生的目光充滿迷惘。

    無語的片刻卻像是停滯的永恆,眸光流轉間已交換了千言萬語。

    思緒的渙散讓動作凝結,幾枝利箭趁隙飛射到時歿生面前,當他察覺時,雖然僥倖避開要害,但仍是射中了他的胸口

    、肩頭,鮮血汩汩流出,他的眼光卻又不由自主地再度飄向那人……奇異地,那人竟捂著胸口和肩頭,臉上流露出痛楚的神情,眼神由疑惑轉?震驚,張口欲言卻無法言語……然後,神色轉?驚恐──像是有所感應一般,時歿生側轉身子,正好避過原本會射中他心口的箭。

    突然,一道赭紅色的身影闖入飛箭之中,他以黑布蒙面,手持單刀,矯捷地躲過利箭,竄到時歿生身邊。

    單刀一揮,十幾枝箭就被打落,趁著得空的片刻,蒙面人一把抓住時歿生的手,飛縱躍離箭矢所及之地,同時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射出暗器,阻隔了眾人的攻勢。

    時歿生任由他牽引,忍痛施展輕功,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哀傷的呼喚──「哥──」

    霎時,失落的記憶如洶湧的黃河水滾滾襲來,淹沒了時歿生……爹!娘!

    漫無邊際的大水將他因在屋頂,他只能無助的向爹娘求救,即使他已親眼見到他們被河水吞噬……哥哥救我!污濁的黃水中,弟弟載浮載沉地呼救著……他無力援救,只能眼睜睜看著朝夕不離的孿生弟弟被河水沖走;那一刻,他彷彿失去了一半的生命……愧疚感緊緊地束縛住他,勒得他喘不過氣,於是記憶在痛苦中改造,虛構出他可以接受的內容──他頂替了弟弟的位置,讓從未存在的哥哥救了他,因為沒能救起弟弟是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憾恨……往後的日子裡,他渾渾惡惡地活著,逐步更改回憶,漸漸地遺忘了所有,只是,他始終記得那場毀壞家園的滔天大水……仲承!仲承……遺忘十多年的名字在腦海中重現,時歿生忍不住在心中大喊弟弟的名字,渴望能和弟弟重聚,可是他無法回頭,更不敢回頭,只能任身後的呼喚聲漸漸微弱,終至消失……***

    言仲承突來的反常行?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愣在當場,忘了要追趕時歿生和那個蒙面人。

    「大人,您沒事吧?」當言仲承不再大喊,反而失神地靠在門邊時,一名副手忍不住擔心地走上前探問。

    言仲承搖搖頭,轉身走進大門。

    他的副手連忙追上去,「大人,您和齊尚書還有約呀!」

    擺手要他退下,言仲承獨自踩著蹣跚的步伐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

    「你是白癡還是笨蛋?那種情況下竟然還發呆!你想死嗎?」穿著赭紅色勁裝的青年面有怒色地在時歿生眼前走來走去,數落著時歿生。

    時歿生露出無奈的苦笑,不答話。

    「笑就沒事嗎?如果不是景文怕會有意外發生,要我跟著你,你現在早就沒命了!」青年重重地哼了一聲。

    「文謙……」時歿生歎口氣,「你先消消氣,別一直走來走去的,我看了會頭昏。」從他包紮好傷口到現在,莫文謙一直沒停下。

    「頭昏?我看你早就昏頭了!」莫文謙在他身旁坐下,「景文是要你假裝受傷,結果你卻呆呆的讓箭射中你!你真是──」

    「追日呢?」時歿生趕緊打斷莫文謙的話,免得他越說越生氣。雖然雲追日前幾年已經弱冠,時歿生仍是習慣直呼他「追日」,而不是像莫文謙般稱他的字「景文」。

    「我已經派人通知他了。」莫文謙神色略緩,「應該等一下就到了。」停雲山莊和紅葉山莊不過一牆之隔,片刻即至。

    果然,不多時,雲追日便來到了紅葉山莊。

    「你的傷勢如何?」對於時歿生的受傷,雲追日意外之餘不免自責。

    「不打緊,小傷而已。」時歿生說得有些沒精神,登時被莫文謙瞪了一眼,他趕緊抬頭挺胸。

    「真的?」

    「真的。」時歿生立刻點頭,「接下來呢?我應該怎麼做?」

    雲追日微微一笑,「再來就要請皇上幫忙了。我立刻上京安排其它事宜,你只要靜靜的等就行了。」明天是昭陽郡主風淨漓的生日,正好他受邀參加,可以乘機請二師兄幫忙。時歿生受傷的消息傳出之後,江湖上必定有人聽聞,到時候要讓人相信時歿生的死訊就容易多了。

    「皇上?」時歿生愕然地望著雲追日,「你是說你二師兄?他能做什麼?何況我是欽犯,他會願意幫忙嗎?」

    雲追日微笑不語,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中。

    ***

    四日後,一道密旨送達各地官府,言仲承身為東都府尹,當然也接到了,而且還附帶了另一道密旨。

    摒退左右後,他將密旨拆開,一看之下,臉色立時大變,顫抖著雙手急急喃語:「欽犯時歿生三日前?御賜女神捕尤雪所擒拿,業已伏誅!」

    業已伏誅!這四個字猶如晴天霹靂,狠狠地擊在言仲承心上。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敢置信地搖頭,匆匆往下讀,奢求得到不一樣的答案,但是接下來卻是皇帝下令散佈時歿生被慕容殘所殺的假消息,意圖藉此引出向來神秘的鬼面郎君,再加以緝捕歸案。

    事情很明白,時歿生死了,可是因為不願相信,言仲承拆開了另一道密旨,誰知卻是嘉獎他擒賊有功,使尤雪能順利逮捕傷重的時歿生,因而有意將他調任?京兆尹。至此,他完完全全失去了希望。

    「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言仲承?下密匕曰,瘋狂地大叫。

    擒賊有功……擒賊有功!

    天呀,他苦苦尋找了十八年的哥哥竟因他而死!雖非他親手所殺,卻是間接死在他手裡!縱是高官厚祿,他豈能擺脫為兄的大罪,又怎能不愧疚?

    「哥──」

    悲傷和愧疚交相啃蝕他的心,一陣暈眩後,他墜入無邊的黑暗中……***

    消息傳來時,牟易男剛結束指導的工作。

    拿著雲追日送來的信,她呆坐在床邊,不敢相信才短短的幾天,時歿生就永遠的消失在世上。

    不過是六天前,他還笑嘻嘻地跟她說話;不過是六天前,他還深情款款地向她傾訴愛意;不過是六天前……含淚拿出懷中那對碧玉簪,朦朧中,但見鴛鴦依舊親愛相偎,而她心裡的人卻永難再見,物在人己亡……如果早知道他會死,她絕對不會離開他。一天也好,半天也罷,即便只是一時片刻,她都會好好把握,就算必須與他同死,她也不會猶豫!

    「如果可以重來……如果可以重來……」呢喃中,淚水悄悄滑落。

    她從來不後悔,但是現在她後悔了,一切卻已經太遲……此刻,關於他的點點滴滴瞬間湧上心頭,過往的景象歷歷在目,更添傷心……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因為他已經死了……被慕容殘殺了!

    思及時歿生慘死於慕容殘劍下,報仇的意念狂猛地襲向她,恨意在心中凝聚,吞噬了她的理智,向來清明的心被重重黑霧所籠罩,除了恨與悲,再無其它。

    「慕容殘!我要殺了你!」她狂吼著跳下床,取了佩劍往外衝。

    她知道自己的武功遠不如慕容殘,但是不論付出何等代價,她也要手刃慕容殘,用他的鮮血祭拜時歿生!

    今生愧負時歿生的深情厚愛,她願以命相償!

    第十章

    月已西沉,天色未曙,幽暗中,一座孤墳立在角落,石碑上空無一字,墳前只擺了兩根白燭和一柄長劍,其餘祭品皆無。

    若說牟易男原本存有一絲奢望,這一刻也全然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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