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任倩筠
劉靚昂頭挺胸,直答:「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思。」
堤曼一聽,雙拳緊握,「為什麼?」
「因為平綾姑姑,她不想嫁你而選擇自殺,我為了替她報仇,自請出嫁,可惜我錯將句黎湖當成了單于。」
「平綾?莫非就是當初畫上的公主,那麼你是……」
「我是陽寧公主劉靚。」
「因為她死了,漢朝不得已另謀其他公主,而你就自請出嫁是嗎?」
劉靚不答,表示默認。
前後想通,堤曼心懷大暢地仰天長笑,「妙板!妙極!這陰錯陽差當真妙極!」
「有什麼好笑?」劉靚惱怒著。
堤曼笑聲忽歇,陰森森地道:「你可知,匈奴律法簡單嚴苛,殺人者死,為盜者沒入其家嗎?」
原以為她會心生畏懼,豈知她反而嫣然一笑,「既然有膽行刺於你,生死我早就置之度外。說吧!殺頭或自盡,我甘之如飴。」
堤曼見這氣魄,心裡一陣激盪,語氣頓轉深情:「你就是這樣……才會令我著迷啊……」
不知為什麼,當他這麼一說時,劉靚雙頰陡地一紅,慌忙側過臉去,企圖掩飾自己的不安。
堤曼扳過她的臉,熾熱的雙眸直射入她跟中,就在劉靚以為他要重演永巷舊事時,他忽然轉至她身後,啪的一聲,手起刀落地砍斷了她手上的繩索。
她揉著重獲自由的雙腕,不明白地望著他。
堤曼插聲,威武地宣告著:
「句黎湖,若是我有不測,你必帶領大軍,踏平長安;而若是公主你有了不測……」他將眼光刻章停留在劉靚身上,「我便視停戰合約為無物,親率大軍,踩平長安每寸土地,你明白了嗎?公主。」
「你……」
「相信你不至於自私到不顧漢室存亡吧!」在他的逼視下,劉靚心虛地垂下眼。
「如果你真的明白,從今後你就好好跟著我,不可有其他心思,知道嗎?」
劉靚茫然,只感心頭陣陣戰粟,渾身乏力,所有的一切是那麼的不真實。
這時旁邊突然竄出一道聲音,疾言厲色地道:「她應該處死,單于,你切莫養虎為患!」
一直在旁默默觀看的蘭玥終於忍不住出聲,她不得不承認,漢朝的這位公主的確生得國色天香、儀態動人;從他們的對話看來,堤曼與公主並非初見,那麼堤曼的意志消沉竟是為了她嗎?危機意識令蘭玥有一種預感,公主將徹底奪走堤曼對她的專愛,於是她咬住行刺這件事不放,非得讓堤曼將公主處死不可。
「蘭玥,你別插嘴。」
蘭玥走近劉靚,眼中有著明顯的敵意。
「她罪該萬死。」蘭玥重申:「單于,你應該殺雞儆猴,讓那些意圖取你性命的人有所警惕。」
「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她死或我死,漢朝都將招致滅亡的命運。」
「為什麼你要這樣說,殺了她不就好了嗎?難道……難道你……」
「不錯!」他直接承認,證實蘭玥的猜測。「我喜歡她!而且非常喜歡。我從不曾那麼喜歡一個人過,所以她的生死由我來定奪,以後你不可再針對此事多費唇舌,知道嗎?蘭玥。」
堤曼銳利的話如針,刺得蘭玥一陣心痛,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無視於蘭明的哀痛,堤曼重拾王者風範,高聲傳令:
「句黎湖,明日一早集合將士,我要他們都見見新任閼氏。今日已晚,你先安排她們休息。」他長吁一聲,眼中雖佈滿倦意,神情顯得愉快,「我累了,我要好好休息一晚,我似乎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好的。」
句黎湖看得出他的疲倦,也看得出他的高興,堤曼總算如願以償,一切就等明天來臨……
夜悄悄遁走,清晨的陽光穿過隙縫,射入氈帳。原本寂靜的帳外,繁音慚增,兵士們獲令開始準備起來。
劉靚輕歎一聲,她就這樣茫然地佇立至天明,對未來的命運感到束手無策,心下淒涼,欲訴無門,想來想去,又是一聲長歎。
「公主。」湘綺也是一夜未合眼,幾次試圖安慰劉靚,但苦無良策。她這個人一向實事求是,毫無助益的話從不多說。
劉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反過來安慰湘綺:
「沒事的,從今以後我便是單于的王后了,這不也挺好,最起碼……堤曼單于他是喜歡我的。」奇怪的是,說這話時,心頭竟有一絲甜蜜。
「可是,公主不喜歡他啊!這樣公主不是會很痛苦嗎?」
「不喜歡他……」她又陷入茫然中了,「我也不知道……」
這時氈帳被掀開,進來了一隊侍女,手上分別捧著色彩絢麗的胡服及成套配飾,恭謹地道:「請閼氏更衣。」
更衣之後,她被領到堤曼所在的氈帳中,兩旁軍士羅列,一致歡迎她的到來。
劉靚本就麗質天生,經梳妝打扮後,更顯得雍容華貴。一人氈帳,頓時滿室生輝,眾人眼睛一亮,聲聲驚歎。她儀態萬千地緩緩走向堤曼,眼中有著些許矜持羞澀,堤曼看得癡了,往前迎向她。
面對這盛大的歡迎宴,劉靚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她雖貴為漢朝公主,可是平時也只出席家宴,眼見左右悼悍的匈奴軍士,她不免膽怯起來,一雙眼無助地望著堤曼,情不自禁地想快快來到他身畔,因為眼前只有他的輪廓是她所熟悉的。然而越接近,原本熟悉的感覺卻越遙遠,這不是永巷裡風流倜儻的堤曼,也不是昨晚精神委摩的堤曼,他是誰?他是真真正正匈奴族的年輕單于——堤曼。
他頭帶金冠,冠上立著展翅雄鷹,鷹的頭部以綠寶石研磨而成,身披豹紋氈裘,手有動物紋飾臂環,腳著長靴,神清氣爽,英姿勃發,那教人不敢直視的銳利雙眼,有著旁若無人的優越自信,華服襯托下,更顯剛毅俊美,這突如其來的陌生,讓劉靚遲疑地停下了腳步。
堤曼眼中盛滿溫柔,在她停下腳步時,鼓勵地望著她,當她的手終於緩緩搭上堤曼時,四周歡聲雷動,堤曼擁著她入座,登高一呼:
「各位,從今天起,漢朝陽寧公主正式成為陽寧閼氏為我單于王后,回王庭後我將舉行更盛大的結婚大典,今日先行慶祝,大家放鬆心情,我們不醉無歸!」
「單于萬歲!匈奴萬歲!」撼動山河的口號整齊地出自一群群高壯的士兵口中,隨著單于落座,大夥兒也零落地席地而坐,開懷暢飲。
得償宿願,堤曼大暢心情,連飲數杯,快樂的神情流露些許稚氣,此時他也不過是個甫滿二十歲的大男孩而已。
胡笳聲響,進來一隊窈窕胡女,領頭的正是昨日堅持將劉靚處死的蘭玥。她神情倨傲,看來頗為不悅。昨晚生了一夜的悶氣,今日還得奉命為新王后獻舞,對她來說,真是諷刺之極,那依偎在王的身畔,受人朝賀的應該是她蘭玥才對啊!怎地今日物換墨移呢?枉費多年心血,卻還得對著情敵強顏歡笑,翩翩起舞!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啊……
「公主。」堤曼呵護地摟著她,慇勤地介紹著:「這是蘭玥,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她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她的舞技超群,騎馬競射也是胡女中的佼佼者!我特地請她舞一曲,為我們的聯婚慶賀。」
面對堤曼的介紹,蘭玥心如刀割,一股寒意襲上心頭。什麼妹妹?他不記得了嗎?十六歲那年,在他的成年禮慶典上,她也是這身打扮、為他獻舞,堤曼當場允諾,日後將娶她為妃的啊!言猶在耳,怎麼如今他懷裡擁的是別人呢?往事歷歷,甜蜜與苦痛交雜,蘭玥滿腔怨恨的眼光毫不掩飾地射向劉靚。
「公主,您看蘭玥的眼光,來意不善呢!」湘琦在耳邊提醒著她。
「嗯……」
她注意到了!蘭玥對她始終懷抱敵意,想來堤曼與她從小一起成長,必定情誼深厚,她心中所想的或許正是日後成為堤曼王后的美夢吧!誰料到情勢竟一轉至此,心中憤恨也是自然。然而她對堤曼的深情,堤曼當真不知,一如他適才所言,對蘭玥只有兄妹之情嗎?這一猜測,使得心裡無端湧上酸意,原本低垂的眼不自覺地瞟向堤曼,想要自他臉上尋出些許蛛絲馬跡。
「怎麼啦?」堤曼向來感覺敏銳,雖正與大將談笑著,仍能立刻捕捉到劉靚不尋常的情緒。
「沒什麼……」驚覺自己的妒意,劉靚慌張的立即低下眼,兩頰飛上紅暈。
「怎麼啦!公主?不舒服嗎?」堤曼不放心地追問,同時更加握緊她,這才發現她手寒如冰,「你的手怎麼如此冰冷,一定是衣服不夠暖。來,把這個披上……」他解開身上的氈裘,輕輕地為她披上。
這親密的動作,看在蘭明眼裡,簡直要嫉妒地噴出火來。
「蘭玥,你快跳舞啊,我們等著欣賞呢!」
在堤曼的催促下,蘭胡踩著不甘的舞步,跳了起來。只是她滿懷怨懟,舞蹈也失去平常應有的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