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冷姬

第8頁 文 / 任倩筠

    今日來,除了勸酒,也帶來了和親公主的畫像。

    堤曼面露欣喜,若有期待地展開了那幅畫像,畫裡的女子果然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整花之貌,任何人見了都要為之心動。但堤曼卻顯得大失所望,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不是她。」旋即怏怏不快地將畫像隨意丟在一旁。

    「不是她?」句黎湖追著他的話尾故意問,「她是誰?」

    堤曼只手撐在腦後,無語地望著軍帳天窗外無盡的穹蒼。

    「那晚的那個女子也是個公主,你喜歡她?」

    「不是。」堤曼反射性的否認。

    句黎湖拾起地上的畫,為他的崛強好笑地搖頭,「既然不是,那麼畫裡這位公主的容貌也可算是傾國傾城,你又為什麼不喜歡呢?」

    「我沒說我不喜歡。」

    「你的不喜歡就表現在臉上。」句黎湖感性地道:「我長你十幾歲,你的心事在我面前從來都是無所遁形的。今日你悶悶不樂,你認為我會不知道原因嗎?」

    一語融化了他,剛硬的態度和緩下來,他變得沮喪不已。

    他無奈地承認:「是的。我喜歡她,而且非常喜歡,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的承認,反教句黎湖憂心,又問了句:「你對她的喜歡,甚至勝過蘭玥嗎?」

    蘭玥是眾多胡姬中,唯一讓堤曼看得上眼的女子,在匈奴本部時,她常陪著堤曼四出狩獵,可謂形影不離。

    「蘭玥……」堤曼大夢初醒,似是猛地憶起還有她這麼一個人。然而他卻絲毫不帶任何感情地回道:「提蘭玥做什麼?蘭玥是玩伴,我欣賞她的善射,喜歡她陪著我打獵罷了。」

    「是嗎?」原來他對蘭玥的感情是這樣的,這事要給蘭玥知道,恐怕非將王庭掀翻不可。

    「我真想……真想再見她一面……」如夢般的囈語、憧憬的神情,十足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生,誰能想像在戰場上的他卻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呢?

    若是可以,他也真想幫助堤曼娶得那位公主,除了一償堤曼的心願。他也想再見見劍法過人的女孩一面,她的倩影也已深駐在他的心裡了。但是他畢竟較堤曼年長內斂,能將心事藏得密不透風,要是公主能成為堤曼的妻子,那他便有機會將侍女納為左賢王妃。但是世上,豈有這等稱心如意之事?

    回歸現實,還是得催促堤曼及早進行和親,他們也好早日拔營回匈奴王庭。

    「堤曼,漢朝這公主當真是無可挑剔了,若是你再堅持,恐怕會讓漢朝覺得你沒誠意,乾脆傾全力選擇交戰,那就不是我們所希望的了。見好便收,宜揚國威的目的既已達到,就該趁勢收兵,不宜在此多做停留。更何況,我軍糧草所剩不多,萬一漢朝真的舉兵反撲,恐怕我們先要面對的便是糧盡之憂,所以你應盡早回復漢使,準備迎娶公主才是。」

    他無言地垂眼,勢已至此,身為一國之君,他的確是不該為逞一己私慾,置匈奴大軍於險地。但有什麼方法能將公主的身影趕出自己心中呢?

    「句黎湖,我想先回王庭養傷,和親之事就交給你辦吧!」

    就這樣,因劍傷以及心情等因素,堤曼的軍隊提早拔營返回匈奴本部,句黎湖則留在甘泉,繼續與漢使者交涉,並等待公主到來,將之迎回王庭。

    ※※※

    這次的和親,除嫁公主及贈送大量的絮、繪、牛、羊、戰馬為陪嫁外,並進一步約定長城之北,引弓之國,受令於單于;長城以南,冠帶之室,歸漢治理。匈奴無入塞,漢無出塞,犯約者,殺之。

    另一方面,漢朝也正快馬加鞭,著手準備公主出嫁的各項事宜。

    出發的日子很快的到來,景帝率左右大臣,在未央宮親送遠嫁公主。

    劉靚身著白色錦袍,黑綾子帶,菱形內裙,耳上綴著大秦明珠,曲眉如遠山,雙瞳若秋水,容顏殊麗,儀態萬千,搖曳生姿地走進殿來。

    眾人一見這風華絕代的模樣,無不為之驚動。御座上的景帝,當場更是不忍,腦海中迅速流竄過當年初見甄夫人時,那驚為天人的感覺,以及後來寵愛她的種種美好;愧疚感油然而生。甄夫人因他含恨而逝,留下這個女兒,他不僅未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好好關愛她;現在更為了國家利益而不得不把她遠嫁匈奴和親。想到她日後定要為生活習慣、語言風俗所苦,心裡不禁酸了起來。

    他走下御座,面上淨是不捨之色,而匈奴的使者就在殿下等候著。

    「靚兒,以後……父皇再不能見到你了,你可還有缺任何物事,告訴父皇,父皇即為你趕製,送至匈奴……」

    這一去,她是不抱活著的希望了,因此她沒有特別的情緒,對一直冷落她的漢宮也沒什麼留戀。只是有件心事,希望能完成。

    「父皇,兒臣半樣不缺,但有一事相求。」

    好不容易有補償的機會,景帝滿口答應:「你說,父皇能做的,一定為你完成。」

    「父皇!」她幽幽說出自己心願,「母親縱有過錯,總算與您夫妻一場,她死後只得一小口棺材草草掩埋,兒臣但求父皇能重整母親墓墳,不至讓荒草淹沒。」

    這一說,景帝更戚歉疚,也頓覺自己的無情,他對曾經恩寵有加的甄夫人的確太過薄倖,於是當場應允。

    既已了無牽掛,劉靚放心地隨匈奴使者而去。臨行前,匈奴使者為她披上單于賜與的暖肚兜及紅斗篷,直奔甘泉,與等待在甘泉的左賢王會合。

    劉靚一直以為,在甘泉等待的是單于本人,卻不知道真正的單于已先率軍返回匈奴本部,留下來等待的乃是左賢王與左骨都侯。這一錯判,徹底倒轉她原來以為的命運。

    ※※※

    浩蕩蕩離開長安城,行至半途休息時,湘綺仍不放棄地苦勸:

    「公主,再不久便到甘泉,你還是不打算改變主意嗎?」劉靚輕撥著手上皇太后送的琵琶,笑得粲然。

    「湘綺,你可真固執,一路上你也費了不少唇舌,你看我有可能回心轉意嗎?」

    「公主,奴婢實不願見你枉送性命,我們趁現在逃走,往後的日子,我來安排,絕不致讓公主受苦。公主,你快快下決心吧!」

    琵琶低吟,好似訴說著無限心事。「我走了,還不是會有另外一位公主在漠北而去,只要單于一死,匈奴必定大亂,他們也就無暇再侵擾漢朝。」

    「公主,殺死這個單于,他們大可再立一個,四處寇掠原是匈奴的習性,不會因為死了一兩個單于而有所改變的,公主,你再三思啊……」

    「別說了。」她收起琵琶,面色凝重,「我不甘心姑姑就這樣冤死,其實單于若真被我殺死,或者會給漢朝帶來更大的災難也說不定,但我管不了那許多,總之,我心意已決。」

    「公主。」湘綺聞言心酸,忍不住淚眼潸然,「你何苦呢?」

    「湘綺,你不必難過,反正這世上再沒有值得我留戀的事。倒是你,你不必受我連累,找個機會,你便逃走吧!」

    「不!」湘綺心意堅決,「公主既執意如此,奴婢絕對誓死相隨。」

    「好!好湘綺!不枉我真心待你。」

    ※※※

    到達甘泉時已是夜晚,匈奴另派遣使者在軍營本部十里外迎接。御史大夫一行人鼗贈物及公主交於使者後,隨即告辭,連夜趕回覆命。劉靚及湘綺則被安排至另一處軍帳中休息,奇怪的是,單于似乎並沒有立即接見她的意思。

    入夜時分,劉靚在帳中左右徘徊,原本喧嘩的四周的此刻一片寂靜,她暗思,難道單于打算等回匈奴本部再見她嗎?若真是如此,那可就不好了,在這裡行刺得逞的話,她還有辦法逃走;萬一進了匈奴領土,一片荒野大漠,就只有死路一條。前思後想,決定採取主動。好吧!既然單于不打算接見,那就由她去拜會他吧!

    換上夜行裝,小心翼翼地在各個軍帳中探索。今晚由於知道漢公主已抵達,匈奴軍普遍沉溺在一片勝利的氣氛中,徹夜狂歡之後的防守鬆懈,有些守衛甚至大膽地打起瞌睡來。

    她倆伏身前進,順利地通過十幾座白帳,群帳中有一個特別雄偉壯觀,帳上還插著色彩絢爛的旗幟,帳前士兵精神抖擻,帳裡燈火通明,劉靚與湘綺互望一眼,心意相通,這帳裡住的應該便是單于。

    湘綺搶前一步,先發制人,在沒有引起太大聲響的情況下,迅速地殺死兩名侍衛兵,劉靚隨在身後,跟著湘綺的身影沒入白帳中。

    正在帳裡研擬行走路線的句黎湖,聽得外面蟋蟀的聲響,正待探查究竟,冷不防一道劍光閃至,他機警地偏身躲過,閃至虎皮椅前,尚未站穩,劍光又如火如茶砍至,他抄起虎皮擲向來人,另一手抽起腰間彎刀備戰,虎皮刷刷地被劃成兩半,在空中緩緩落地,落地之後,只聽得一聲嬌脆的聲音詫異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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