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冷姬

第5頁 文 / 任倩筠

    自此,她再也沒見過母親的面。一代佳人,半生繁華,死後只得一小口棺材,草草掩埋,荒野孤墳,無限淒涼。

    她始終不明白父皇為何要這樣對待母親,年齡漸長,從其他宮女口中輾轉得知,當年母親倔強,在爭寵過程中衝撞了父皇,因而失寵被廢,乃至抱憾而終。她痛恨父皇的絕情,感歎宮廷之無常,更為那些幽居深宮,終年見不著君王一面的妃嬪們感到惋惜;大好的年華,就在那望眼欲穿中,日復一日的度過;年輕的,還有著些許盼望;年老的,就只有等待遣返回鄉的那一日了。

    由于思母情切,她常於夜深人靜時到這兒來,緬懷母親。幾個月前,這空蕩的屋子又進來一個人,就是現在這位夫人。她衰竭得可真快啊!青春美貌一下於便被環境折磨殆盡、蕩然無存;她沒有母親當年的信心,還想著有朝一日重回宮廷,她只是不斷反問、譴責自己,崩潰的情緒很快便把她給摧毀了。

    舊地重遊,觸景心傷,她情不自禁地喊著:「娘,振作點……」

    柔腸寸斷間,不知名的溫暖自背後襲來,她陷入寬厚的懷抱中,有力的臂膀緊緊摟住她,像廣闊的海灣,安撫著她激盪的心。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觸感,彷彿投身在母親的懷抱中,寂寞空虛瞬間全被填滿,這樣的安全感滿足她長久以來的渴望。是夢吧!是母親終於知悉她的孤單。時間似乎靜止,思堵也靜止了,她已忘身在何處,直到另一道高亢的聲音傳來: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她陡地一震,推開那不知名的胸膛,反射性地向旁一躍,拉開數步的距離。腳尖著地剎那,人也自恍惚中醒過來,思及剛才,愧窘交迫。

    那淒涼的歌聲,仍哀怨地繼續吟唱: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兒總是這樣,一有風吹草動,便前呼後應。擅舞的起舞、擅歌的高歌;撞擊築鼓瑟的,便叮叮咚咚地隨意敲打起來;覺得自己實在含冤其白的,便呼天搶地的乾號。每一個聲音,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企盼,盼著君王知曉,早日放她們出去;這樣的淒慘.無分晝夜,任何一個正常人都很快地便會給逼瘋。

    ※※※

    劉靚習慣了這人間煉獄,無視於四周的哭笑聲,目光集中在眼前這個身材魁梧的男子身上;而他,正以不可一世的目光迎視著她。

    她挺直背脊,壓抑住心中的愧窘,不疾不徐地質問來人:「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闖入宮?」

    這一氣勢,不怒而威,看得堤曼心中又是一陣激盪,忍不住歎道:「你真是動靜皆美啊!」

    此語一出,劉靚下意識地摸著臉上的薄紗,還好,還覆在臉上。但他那銳利的眼神,竟像能穿透薄紗似的,引起她臉上陣陣燥熱,甚且不知收斂地在她身上游移。她自覺受到嚴重冒犯,加上剛才的肌膚之親,令她當插萌生殺意。

    原就冰冷的眼神此時更是如罩霜雪,殺機既起,刻不容緩地抽身向前,挺劍疾刺,劍心直指他胸膛。

    堤曼輕鬆迴避,嘴角帶著一抹玄妙的笑。

    她一招失手,緊接著又連出數招,招招皆擊向要害,卻全遭他從容不迫地化解開,可怕的是他甚至沒有出手,只移動身形便輕而易舉地避開她連串凌厲的攻勢。

    眼見著招招失敗,劉靚心慌了,劍勢開始不穩,幾次失去重心,陌生男子反而出手相救。

    劉靚怒極,他明顯地在玩弄她!相信以他的武功,定可在幾招內將她制服,但他卻不這麼做,而是讓她頻頻出糗,瞧他嘴角邊掛著的那抹邪笑,若嘲似諷,看得她心火益加沸騰,恨不能撕碎那張臉。湘綺怎還不來,她還要忍受這樣的羞辱多久?

    心煩氣亂,劍招也失去原有的鋒利,一不留神,竟連人帶劍全被他收攬入懷。她驚呼一聲,頃刻間身體已被牢牢的鎖住。

    堤曼鋼鐵般的手圈著她的腰,另一隻手則覆於她握劍的手上,順勢逼著她橫於頸上。這下子,她再也動彈不得。

    她刷白了臉,眼中滿是驚惶,背緊抵著他的胸膛,清楚地感受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他側過臉,炯亮的雙眼直看進她眼底;她沒有屈服,以身為公主的自尊,高貴地與他對視。這幾乎沒有距離的距離,他自信地微笑,緩緩將臉貼上她……

    她驚駭著倒抽一口氣,身子不由自主地輕顫。

    「別怕!」他溫柔又狂野的氣息拂過她臉上,未免引起她的過度緊張,他放軟聲調:「讓我看看你……」

    無法反抗下,只能任由他輕輕咬去面紗,當她完美無暇的臉再無遮蔽地呈現在月光下時,她聽見了這樣的驚歎;

    「啊!這世上……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劉靚一陣難堪,臉上浮起兩朵紅雲,點輾著她纖塵不染的美貌。

    堤曼看得如癡如醉,從未有過的激情衝擊著他,他收緊了放在她腰上的手,突如其來的窒息感使得她不禁輕呼一聲,朱唇微啟,望著鮮紅欲滴的兩片唇瓣,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輕輕地吻上她。

    如朝露微潤花瓣,她唇邊的冰冷,擻起他的憐惜,他含住兩片薄唇,極其溫柔地摩擦著,感受著她的反抗,卻更加深原始的渴望,最後他只好放任感覺,盡情在她口中探索著。

    一陣天旋地轉,若不是讓他有力的臂膀環住,劉靚只怕要癱倒在地了。陣陣溫熱自他的嘴中源源不斷地傳進體內,她無力抗拒,下意識裡也不想抗拒。身體逐漸熱起來,胸膛有種莫名的東西炸了開來,這是什麼樣的奇妙感覺呢?沒有人告訴過她,書裡也未曾讀過,這……便是男歡女愛嗎?沒有人教過她男女之間是怎麼一回事,或許別的公主知道,因為她們有母親的教誨;而她自小形只影單的獨居飛雨館,生活裡除了音樂舞蹈,再無其他。她從未如此親近一個男人過,甚至她成長至今,除了當中的太監與父皇外,她從未見過其他的男人,而眼前這個人在短短的幾個時辰內,竟與她有了三次的親密接觸。奇怪的是,她內心深處竟不排斥,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呢?

    四周仍不斷有聲音傳來,歌聲、舞蹈、音樂,她渾身輕飄飄的、仿似在天堂與地獄間浮沉著……

    她雙眼緊閉,任憑陌生的唇在她嘴邊意猶未盡的徘徊,握劍的手不知自何時起已自然垂放,他寬大的手掌捧著她嬌小的臉龐,邊吻邊詠歎著:

    「你好美!真的好美……」

    如夢似幻間,突然傳來刺耳的尖叫:「陛下!賤婢錯了!求陛下恕罪啊……」

    這一慘叫聲,再度引來前呼後應,永巷又騷動了起來。

    劉靚睫毛一掀,陡地情醒,在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有多放蕩後,道德禮教在剎那間齊湧上心頭,羞怒直衝腦門,她反轉劍柄,用盡生平氣力地刺進他胸膛。

    這次他來不及閃躲,長到的三分之一沒入前胸,鮮血霎時滲濕衣襻。

    她放手失聲驚呼,胸口沒來由的一陣絞痛。連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原以為這次他仍會躲過的,手掩著發抖的雙唇,慌亂地看著他的面色漸漸蒼白如紙,眼中的激情也逐漸褪去……

    他仍挺立著,嘴角微微牽動,視線始終不離她的臉,緊緊注視著她,彷彿無聲的譴責一般。就在劉靚以為他終將血盡枯竭倒地的,他卻出乎意料地,泰然自若地將長劍拔出,那樣的痛楚甚至沒能教他皺一下眉頭,她跟中的驚愕更甚了!

    迅速地看了一眼胸前傷口,血流淚汩,他卻毫無所動,自在得就好像根本沒受過傷一樣,說起話來仍是中氣十足:

    「幸好你沒什麼準頭,要不然我這條命可得葬送在你的劍下。」

    什麼!一陣熱血上湧,劉靚筒直快氣暈;剛剛還在自責自己出手過重,現在則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

    他將長劍禮貌地遞還給她,斂容正色道:

    「這一劍值得,能得你這世所罕見的美女一吻,死也值得。」

    撫著傷口,他再度深深注視,用著不容置喙的語氣道:「我喜歡你,你跟我走吧!」

    事實上,以他的習慣應該是不同而直接擄走她的,但眼前女子與生俱來的雍容華貴,使得他無法這樣做。

    是無比認真的眼神,但天時不對,地利不合,更重要的是,——她連他姓啥名誰都還不曉得的情況下,就一連給他佔去三次便宜,而如今這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登徒子居然還敢這樣對她說話?真是荒謬到極點!夠了!她心痛地呼喊著,再不要受到這種侮辱,她是個公主啊!今日之事若傳揚出去,她如何還能在宮中立足?就算沒人知曉,自我的譴責已足以令她難過一輩子。沉痛地閉上雙眼,罷了、罷了!打也打不過,刺又刺不死他,看他的樣子,說不定還能輕鬆地擄走自己,何苦再受屈辱呢!心一橫,她提起長劍便朝頸上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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