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齊萱
關浩一邊笑著一邊哄著。「別動,別動啼,我知道自己一身酒臭,但我實在捨不得鬆開你,你就勉為其難一下,好不好?」
「瞧你說得這麼可憐,」湘青終於停止了扭動,輕倚著他說:「好吧,就讓你再抱會兒,怕只怕等哪天你厭了、膩了,到時我再怎麼苦苦哀求,你也會不屑一顧。」
「大幻想家,」關浩慢條斯裡的抽掉她發上的翡翠玉簪,再輕輕垂放下她光滑烏亮的青絲說:「你明知道那種事永遠都不會發生,你知道嗎?有時我夜裡醒來,望著你恬靜的睡容,都還會忍不住一陣心驚,怕眼前的一切幸福都只是幻象,擔心有一天你會突然發現我不夠好而離開我,甚至無法相信自己的運氣,竟有幸娶你為妻,而且與你在一起生活愈久,愈覺得時間不夠多,日子不夠長,好像我們倆昨日,不,我們倆前一刻才相識似的。」
「傻氣,」湘青滿心感動的嗔怨道:「其實我也有相同的感受,尤其是在這動盪的時局中,想到每天都有那麼多不幸的人、悲慘的事,就覺得自己應該更珍惜一切才是。」
「所以囉,」開浩馬上順著她的話尾耍賴說:「也不曉得剛才怎麼還會有人捨得離開我的懷抱。」
湘青嬌俏著笑開答:「我才捨不得呢,但是為了寶寶著想,再怎麼捨不得,也要硬下心腸來啊。」
「這和我們的孩子有什麼關係?」關浩一臉不解的問。
「關大夫,你忘了自己曾說過酒精對胎兒不好的話啦?」
「我沒忘,酒精是對胎兒不好沒錯,但你今晚不也做到「滴酒不沾」了嗎?」
「我的確是一滴酒也沒碰,但你的雙唇上卻儘是酒香,」湘青的面龐漸漸冉為酡紅,誘人至極。「再加上你的熱情疼惜,人家怕再跟你癡纏下去啊,真的會醉得人事不知,甚至生出個嗜酒寶寶來。」
關浩聽完不禁仰頭大笑道:「我的好老婆,你也太會聯想了吧,」然後貼向她的耳邊廝磨著。「我看這根本就是你對我今晚「不聽老婆言」的懲罰,是不是?
那我親吻別處成吧?」
湘青因被吻在耳後而全身酥麻,只得癱軟在丈夫的胸前。「南星……我的好南星,別鬧了嘛;」好不容易才終於再讓他抬起頭來。「你坐下,我去幫你絞條熱布中來擦擦臉。」
還是福嬸周到,掐准了時間,就在他們回房之前,差人提來了熱水;而享受過妻子細心服侍後的關浩,似乎也暫時停止了借酒撒賴的嬉戲心情,指著小廳牆上的那大型繡作說:「夕照西湖,湘青,你的手真的很巧,把西湖的垂柳、荷姿、水波、餘暉全都給繡出來了,看見這幅幅景,我突然強烈思念起咱們在西湖畔的小窗。」
湘青順手再端了杯熱茶遞到丈夫手裡笑語:「我們又不是永遠不回去了,有什麼好傷感的,更何況你此行奉有責任在身,那不比什麼都還要來得更重要?」
關浩啜了口熱茶後放下,伸手便將妻子的手納入掌中由衷的說:「雖然你從不過問,但我知道自己的一切始終是你最深的關切,所以我未來一年的主要任務,想必你也早就瞭然於心了。」
「你要如入麻狀元胡同墨薰莊的聯絡工作,必要之時,甚至想化被動為主動,為革命陣營吸收培養更多的生力軍,對不對?」
「對,在這風雲洶湧、世變急遽的大時代中,我們尤其需要青年們積極、勇敢、堅定的決心與意志,和嫉惡、抗暴、俠義的精神與力量,北京這裡雖為「天子」的腳下,但也是各類學堂彙集之所在,如能鼓動更多熱血學子技入我方陣營,現今暫時陷於低潮的革命大業,就反能再展新貌。」
湘青依生進開浩腿上懷裡,輕聲問道:「對於這項計畫與目標該如何進行,你是否已有了初步的腹案?」
「據我瞭解,表面上看來我們的勢力雖弱,但其實暗地裡的同志卻多,聽說連女子學堂內,都有雄心壯志不讓於鬚眉的巾幗女英雄,看來往後會有更多如我這般幸福的男同志,不必再在民族大義與兒女情長中掙扎痛苦,索性並肩而戰,成就革命伴侶;在我們來之前,不是才曾接獲一封會內通訊嗎?那一筆好字,據說就是出自一名女同志之手。」
湘青把臉偎上丈夫的肩窩處,突然悠悠歎了口氣。「是啊,我們真的是大幸運了,南星,如果幸福快樂是樣具體的東西,可以分給旁人,讓他也同享愉悅,那該有多好?」
關浩用面頰下頷輕緩摩挲著她的髮絲問道:「這個「他」,是載皓吧?」
「嗯。」
「要一個人拋卻天生而來的想法與個性,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肯與我們互做討論,不把我們當逆臣賊子著,已經很不簡單了,有點耐心,再多給他一段時間,好不好?我以為你向來是對他最具倍心的人哩。」
「我是啊,不然又何必在娘面前為他大力開解,只因為如果現在他點了頭,表示願意談論終身大事,那麼所娶之人,千之八九必是所謂門當戶對的尊貴格格或富家千金,自己本身的家世再加上聯姻的牽扯,你想他還會有脫離朝廷束縛的可能嗎?與其如此,還不如暫保獨身身份,也好自在來去,」想起載皓在今晚席間力求一醉,以解千愁的模樣,湘青又不禁心酸了。「可是看他多年來孑然一身,萬般心事皆無可寄托的模樣,我又實在很不忍心,難道天地之大,竟真的無一能打動他心弦的女子?」
「有啊,誰說沒有?」
湘青沱訝的抬起頭來問道:「是誰?我怎麼都不曉得?」
開浩幾乎忍俊不禁,見她睜大了雙眸,一副好奇的樣子,委實可愛逗趣,便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尖說:「你啊,他不是曾對你動心過,還曾在元宵夜裡箭射金絲燈籠,以求博你一粲?害得我刨嘗失戀之苦,有好長的一段時間,還一直把他當成了最強勁的情敵。」
「哎呀;那是你自己胡思亂想的結果嘛,況且,哥當時是因為對我們實為兄妹的內情尚一無所知,所以才會表錯情,陳年舊事了,虧你還每每提個不停,」
湘青嬌咦著輕拍他一下說:「不跟你講了,人家是正經八百的在為二哥操心,你卻還有那份閒情來開我玩笑。」
「好好好,不開玩笑,行了吧?」關浩環攏著她說:「但我覺得載皓情思絕非全然古井無波一事,卻非空穴來風的推測,你還記得三年前他南下杭州,為了讓久別重逢的我們倆單獨相處幾天,曾托辦公事到總督府去住了數日的事嗎?」
「當然記得。」
「後來他北返之前,又與我們共聚了兩日,在那兩天當中,你有沒有發現到他手中突然多了樣東西,而且一直牢牢的帶在身邊,不曾離手。」
湘青低頭尋思了好一會兒,終於回應道:「經你一提,我倒真的回想起來了,對,是有這麼回事,那好像……好像是把扇子?」
「沒錯,坦白說,當時我就曾故意問他那把扇子是在哪裡真的,因為扇子本身雖然不是什麼精品,可是上頭的書作書法卻讓人見之驚艷,而且退隱隱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那他怎麼說?」
「他只說那是他某夜隨總督到杭州知縣府內做客時,一位初識的新友所贈之物,至於其餘的細節卻再也不肯多言,但我仍可憑直免向你保證,這事定然還另有曲折,不然後來我們每次見面,我也不會回回都在他的隨身物品中,瞥見那把外表毫不出奇的扇子了。」
「物品尚且都如此珍惜了,可見贈禮之人在他心中的份量必然不輕,改天找個機會,我一定要旁敲側穿的問出個所以然來,說不定那扇子原先的主人,就是二哥這些年來的……」因見丈夫突然眉頭輕鎖,湘青便再而問道:「南星,怎麼了?你幹嘛娥起眉頭來,莫非又想起了什麼事?」
開浩立時鬆開眉頭道:「沒有,沒想起什麼事,只是一個模糊的意念而已,好像……好像載皓那把扇子上頭的字,我最近才再看過。」
「怎麼可能?你連書扇題字的人是誰都不曉得呢,怎麼會突然有這種感覺?」
「所以說囉,八成是我的錯覺;」關浩很快的就決定拋開那個乍然閃現的念頭,「我覺得比較奇怪的,反倒是怎麼你一直都沒有注意到載皓那項新添的習慣?」
湘青將雙手繞到他頸後說:「人家當時眼中心底就只有你嘛,哪裡還容得下別的人、別的事,更遑論是一把毫不顆眼的扇子了。」
關浩覺得嬌妻實在迷人,索性抱著她起身往裡頭的臥室走去。「這是拐著彎在暗示我當初對你的關注不夠專心囉?好,今晚我就好好將你「關愛」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