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牧芯
「『詠絮才子』魚澹然?柴愛卿,你怎會曉得此女才名?」
「幾年前,臣隨家父至京城,見文人之間競相傳誦魚姑娘的《一翦梅》,臣拜讀之後,深感臣心,自此而後,臣即立志今生非此女不足以為妻。」
柴毅思忖了一下,即口若懸河地表明心跡。
「好狂妄的口氣呀!『今生非此女不足以為妻』,果真如此嗎?柴愛卿,如果朕把公主指給你,你是要朕的掌上明珠呢?抑或是魚尚書的『詠絮才子』?」
「回皇上……臣……還是一句話,今生非此女不足以為妻。」柴毅無畏地堅持道。
「哈哈哈……魚尚書,看來朕的公主是不及你家千金嘍。」皇上揶揄道。
「臣請皇上恕罪,小女澹然年幼無知,恃才傲物,臣管教無方,請皇上降罪,臣願受責罰。」
魚鬆齡一副誠惶誠恐相,「碰」的一聲,跪地討饒。
「魚賢卿,快請起,朕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朕有點為難。前些時候,太子才在朕跟前提起他對魚家姑娘傾心不已……唉,怪只怪你魚尚書呀,怎麼不多生幾個這樣的女兒呢?」
「小女有幸,蒙兩位仁人君子之厚愛,但自古有道,貞女不配二夫,請皇上為小女作主吧。」
魚鬆齡心想,一邊是太子殿下,一邊是是新科狀元,兩方都得罪不起,不如把這道難題交由皇上去傷腦筋,自己也樂得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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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我魚某人這個不倫不類、不成體統的女兒,竟有如許的身價啊!哈哈哈……」
「爹,什麼事讓您笑得這麼開心?」
魚澹然一進大廳,便見祖母和父親正興高采烈地聊著,使她忍不住好奇,這回又有什麼新鮮事,值得他們母子倆如此興奮、開懷。
「澹兒,天大的喜事呀,怎能不敦我們魚家人引以為榮。唉,真是沒料到青出於藍,勝於藍啊,你這小丫頭現在的行情,可比你姑姑當年略勝一籌。」
魚老夫人和魚鬆齡兩人一搭一唱,把今天上林苑裡發生的事繪聲繪影地敘述一番。
「後來皇上作了什麼決定?」魚澹然興趣缺缺道。
「嗯……皇上說:『魚家小姐乃一介才女也,朕向來敬才、惜才,不如這樣吧,過些日子宣魚姑娘進宮來,朕倒想聽聽她自個兒的看法,畢竟是她的終身大事呀,到時候無論她選了誰,太子和狀元公,你們只有認命嘍。』好了,大概內容就這樣。」
魚鬆齡模仿皇上的語氣和神情十分逼真、傳神。
「皇上英明!皇上英明!還好這事兒沒落入『喬太守』手中,不然我鐵定是完了。隨便『亂點鴛鴦譜』的結果,唯有多添一對怨偶,製造婚姻悲劇罷了。」魚澹然慶聿道。
「瘋丫頭,你胡言亂語個什麼勁兒,都快出閣的姑娘子,怎麼還是一點兒也不正經?」
「娘,先別念她!當下最要緊的事,就是澹兒到底是入宮封為太子妃好呢?或者嫁作柴家婦,當個狀元夫人?」
「一樣好,一樣好,再來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咧。」
「不,不,不,松齡以為,要是澹兒先當上了太子妃,然後再生個胖小子,嘿嘿……往後母以子為貴,將來必能母儀天下,後位非她莫屬了。唉,這丫頭即將飛上枝頭當鳳凰嘍。」
魚鬆齡已先把一切都預設好了,極其陶醉地道。
「爹,您有完沒完?既然皇上都說由我自己決定,那您就別干涉了,難道您想抗旨不成?」
魚澹然逮住她父親的弱點,胸有成竹地道。
「澹兒,澹兒……」
魚澹然不再表示任何意見,轉身回詠絮閣去了,留下滿腹焦急、下知所措的魚鬆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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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澹然一遍一遍讀著白容膝的信,無心地翻弄著他寄來的書本,望著那本《楚辭章句》、那幅《擇書美人圖》,讓往事—幕幕浮上心頭……
「然妹,然妹,你—個人發什麼愣呀?」
「表哥,你怎麼來了?」魚澹然回神道。
「門沒關,我就自個兒進來了。」
朱瞻垣見魚澹然這般心不在焉的模樣,他早料到七、八分了,肯定是為了皇上賜婚的事,惹得這小妮子心神不寧。
「明白地說,我這回是奉我母后之命、奉我皇兄之命、奉舅父之命,總之是奉命而來,預備做說客的。」朱瞻垣開門見山道。
「滾!」
魚澹然二話不說,怒顏以對,立刻下逐客令。
「然妹,別這樣,聽我把話說完。奉命只是形式而已,實際上,我是以一個兄長的身份過來,想先瞭解一下你的心境,再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朱瞻垣誠懇地道。
「老話一句,今生非摘雲公子,我不嫁!」
「然妹,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表哥,誰跟你開玩笑了?你看,這幅《擇書美人圖》,是誰的手筆?畫中之人又是誰?還有,這個『摘雲公子」的印監,總假不了呀。」
魚澹然接著把自己和白容膝的一段相遇、相知之情娓娓道來,向朱瞻垣全盤托出。
「這事還有誰曉得?」朱瞻垣既震驚又緊張地問道。
「娉婷姊姊,現在再加你一個。表哥,你要是敢給我洩漏半個字,我會找你拚命的。」
「放心啦,我當然什麼也不會說,只是……現在你到底想怎樣?唉,我都快被你搞糊塗了。」
「簡單,來個如法炮製呀。我再跑到皇上跟前實話實說,請皇上作主,把我許配給蘇州的摘雲公子,不就什麼事都沒了。」魚澹然天真地道。
「不成!不成!我皇兄和柴狀元他們在皇上面前透露出自己的心事,那是基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心理,這是情有可原的,而你呢?生為一個女子,豈可如此大瞻?這事萬一出個什麼紕漏,那準會貽笑大方,你的名節、魚家聲名,統統不保。然妹,你可得三思而後行呀!」
幸好朱瞻垣及時阻止了魚澹然的妄念,否則這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的,皇上賜婚,乃至高之殊榮,叩首謝恩都來不及了,哪由得了你說一個「不」字?
「表哥,那你有什麼法子?快救救我呀!」魚澹然懇求道。
於是,他們表兄妹倆在書齋左思右想,苦思應變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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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魚澹然被召進宮裡去。
養心殿裡,皇上、皇后、嫻妃高坐正堂之上,魚老夫人,魚鬆齡夫婦,以及幾個皇上的心腹大臣,皆列坐一旁。魚澹然退居垂簾之後,麗影纖纖,依稀可見。太子和柴毅則等候在毆前。
皇上表面上從容愉快,心裡亦是暗濤洶湧;萬一魚澹然選擇了柴毅,他先失去一個兒媳婦,再失去一個女婿,這損失才大哩。
「朕先鄭重聲明,這是一場君子之爭,無論魚姑娘最後花落誰家,你們彼此君臣之誼仍在,絕不因此傷了和氣,知道沒有?」皇上不忘叮嚀道。「好了,魚姑娘,時間交給你了,看你怎麼讓他們心服口服。各位,咱們只有靜觀其變嘍。」
一片鴉雀無聲中,魚澹然婷婷起身,微啟朱唇道:
「春光乍臨,日麗風和,敢請二位君子,以此為題,賦詩一首。」
魚澹然有意試試兩位的才情,到時候孰高孰低,有在場人士足以為證,才不至淪於舞弊、偏袒之嫌。
太子作了一首《春曉》,詩風恬淡、自然,用韻、平仄皆十分工整,唯多引用古人之意境,了無新意。
隨後,柴毅即吟詠道:
去年今日硯茗軒
桃李春風聊柳詞
桃李不知何處在
春風依舊惹相思
「哦,請教公子,這『桃李不知何處在』一句,奴家可不明白了。花落花開又一年,難道這桃李已遭人砍伐,不復存在了嗎?」魚澹然故意刁難道。
「非也。姑娘有所不知呀,歐陽文忠公有一句詞:『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這句正有此意。景物依舊,人事全非,在當事人眼中,此物已非彼物,早蒙上一抹濃濃的愁緒,徒有憑添相思之情罷了。」
柴毅不愧是今科之狀元郎,文才斐然,辯才無礙,深得魚澹然及在場人士之賞識。
相形之下,太子殿下就顯得黯淡無光了,至於魚澹然最後選擇柴毅,大家都能理解;才女惜才、憐才,愛才之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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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吏部尚書府魚家之宅第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今天是魚家千金魚澹然和新科狀元柴毅龍鳳于飛,喜結百年好合的大日子。
話說詠絮閣內的魚澹然,鳳冠霞帔、穿金戴玉,早已被裝扮得美麗非凡,華貴逼人。
身旁圍繞著魚老夫人、魚夫人、嫻妃,還有一大堆婢女們,人人都展露笑顏,開懷地笑著,嘴都快合不攏了。
唯有魚澹然,深鎖著眉頭,哭喪著臉兒,一副愁容滿面相,大家還以為她是因為出閣在即,離情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