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牧芯
「澹兒,開心點嘛,雖然你是嫁出去了,但大家都同住在京城裡,以後見面的機會多著呢,用不著這麼難過。瞧你這樣,只有讓奶奶更加捨不得……」
魚老夫人說著說著,偌大一顆顆淚珠兒便不聽使喚地滾了下來。
魚澹然見魚老夫人落淚,她只有更加難過,畢竟這兒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呀,即將遠離親人,對她而言,怎不感到難分難捨?
「表……哥……呢?」
魚澹然忍不住抱住身邊的親人們,痛哭一場,哭完後,還不忘關心一下朱瞻垣的行蹤,抽抽噎噎地問道。
「這兒呀,他說柴府人丁單薄,他和柴毅又有同僚之誼,先過去柴府幫忙了,待會兒會直接留在那兒喝喜酒。」
嫻妃看不出有什麼端倪,以為他們表兄妹倆感情好,魚澹然臨出閣前,想見見她表哥,和她表哥話別一下而已。
不久,柴家花轎吹吹打打地上門來,魚澹然在拜別祖母、父母之後,被攙上了轎子。
迎親隊伍所過之處,無不吸引好奇群眾圍觀,人人爭先恐後地,只為了一睹狀元郎迎娶「詠絮才子」的空前盛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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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轎抵達柴府,新郎、新娘同拜天地後,魚澹然被送進洞房中休息。
華燈初上之時,魚澹然已如坐針氈,焦急地掀開喜帕,在新房之中來回踱步。
「臭表哥,爛表哥,怎麼還不來呢?急死人了!」魚澹然又急又氣,喃喃自語道。
「呸,呸,呸……小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老夫人交代,不許說那些不吉祥的話。」綠兒楞頭楞腦道。
「下去,下去,少來煩我了!拜託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行不行?」
魚澹然一心想著和她表哥的那個計畫,不得不速速趕走這個礙手礙腳的笨奴婢,省得待一會兒誤了事,那可要遺憾終生嘍。
—刻鐘後,七殿下朱瞻垣攜帶幾個侍衛,連同—位身著大紅禮服的「新娘子」,偷偷潛進新房裡,他們打算來個「狸貓換太子」……
「然妹,表哥來救你了。」
「表哥!」
此時,魚澹然感動地直抓住她表哥的手,心中千萬種情緒,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了,你們務必把魚姑娘給我護送到蘇州去,平平安安的,一點兒差錯都不許有,聽見了沒?」朱瞻垣對他的手下交代道。
「聽見了,聽見了。七殿下,我正到處找你喝酒呢,沒想到你竟先跑來『鬧洞房』了。」
他們表兄妹倆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點,新郎倌柴毅這時剛好進門來,居然給他當場逮個正著!
「柴兄,我……我是來……來鬧……洞房的,祝新郎、新娘……永浴愛河,白首偕老。在下先……告、告……告辭了。」
朱瞻垣見事跡敗露,只好胡亂給自己找個台階下,連忙識趣地走人了。
「表……表哥……」
魚澹然頓時從雲端跌入了萬丈深淵,她絕望地喊了一聲「表哥」,朱瞻垣只能回頭遞給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其它的他也無能為力了。
「來人啊,給我好好地伺候夫人。下官到前廳招呼客人去,晚點兒……再來好好『陪伴』、『陪伴』夫人。」柴毅眉飛色舞道。
魚澹然身旁隨即婢女環繞。
新房之中,紅燭高掛,燭光正熊熊地燃著,但她卻心灰意冷,恨不得引火上身,立刻化為灰燼,隨一縷輕風飄呀飄,飄到蘇州城裡,飄進摘雲山莊,哪怕只是見他一面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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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佳賓散去,已是二更時分,柴毅喝得醉醺醺地進洞房來,
「下去,下去,統統……下去!夫人我自個兒『伺候』……不勞各位費心了。」
柴毅走起路來已是東倒西歪、跌跌撞撞,他醉言醉語地遣去婢女。
「夫人……來,香—個!以後下官會好好疼惜你……」
柴毅挨過身去,試圖一親芳澤,攬住魚澹然的香肩道,
「別過來喔!否則,這把匕首可是不長眼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魚澹然突然取出袖中的匕首,護住胸前道。
「哎喲!夫人,你才初入我柴家大門,就身藏凶器,預備謀殺親夫呀。」
柴毅根本無視於匕首的存在,得寸進尺,貼過臉去,極其挑釁地道。
魚澹然眼見名節即將不保,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殉情以明志,也不願違背心意,嫁作柴家婦,苟且偷生一輩子。
「然妹,小心!」
魚澹然手持匕首對準自己的心臟,正要一刀刺進去時,柴毅突然重擊一下她的手腕,隨即匕首掉到地面上。
「為什麼不讓我死?為什麼?為什麼……」
魚澹然又哭又鬧的,死命地試圖奪回地上的匕首。
「柴毅,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也休想得到我的心……」
搏鬥了許久,魚澹然在全然被柴毅制住時,已面如死灰,卻目光如炬地咬牙切齒道。
「我知道,你心早已屬於白容膝那小子,我有自知之明,既不想佔有你的人,也沒打算擄走你的心,你也不看清楚我是誰,只會又哭又鬧,還學人家烈女殉情呢。」
說著說著,柴毅把新郎倌的帽子取了下來,「現出原形」,露出—頭絲緞般的秀髮。
「娉婷姊姊……怎麼會是你!?」
魚澹然又驚又喜,又喜又驚,終於破涕為笑,摟住「柴毅」哭笑不得……
原來趙娉婷為了完成其父趙崇石之遺志,追回禮部失竊的那批寶物,以將功折罪,所以特地向同鄉一個大病初逝的舉人家屬買了個空名,冒名頂替,進京赴考,而後一舉中了狀元。
門外響起敲門聲。
「柴文給少爺、夫人送酒菜來!」
「進來吧。「
「少爺,夫人。」
書僮柴文見柴毅「夫婦倆」並肩坐在繡床上,—副「柔情蜜意」的模樣,頓時安心了不少。
「死嬋娟,你別裝了!就算把你燒成灰,我都還認得出來。」
魚澹然見這書僮居然如此大膽,夜闖洞房,還睜大雙眼盯著她直看,加上趙娉婷都「破功」了,哪由得嬋娟這丫頭裝蒜下去。
「哦,魚姑娘,原來你們『相認』了,我還以為你變節了。」柴文機伶道。
於是,她們主僕三人,在新房之內盡情暢飲……
夜闌人靜時分,紅燭高照,正是她們無拘無束、把酒高歌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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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
魚澹然和柴毅醉倒在芙蓉帳裡,同床共枕而眠,乍看之下,幾可亂真,活像—對交頸酣睡的幸福鴛鴦。
「少爺、夫人,醒醒吧,七殿下來訪。」
書僮柴文衝進新房裡,喚醒睡夢中的這對「新人」。
「大清早的,吵個什麼勁呀?人家睏死了。」
魚澹然翻個身,繼續睡她的大頭覺。
「少爺,少爺,你就醒一醒,接近中午了,快起床呀,七殿下正在外頭候著呢。」柴文催促道。
「七殿下?他……怎麼又來了?」
柴毅揉揉睡眠,打起精神,起身問道。
「他說是來看魚姑娘,不,是……夫人的。」
「好,知道了。柴文,你先過去伺候吧,我們一會兒就到。」柴毅吩咐道。
之後,柴毅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把魚澹然從周公手裡搶回來。兩人盥洗完畢,更衣準備至廳堂見客。
「娉婷姊姊,你想這事要不要讓表哥知道?」
魚澹然端坐菱花鏡前,—面對鏡理紅妝,一面仰著小臉兒問道。
「夫人,你怎麼又忘了?以後請喊我『相公』。」柴毅一本正經地糾正。
「是,相公。」
「依我之見,這事愈少人知道愈好,不然萬一哪邊出了紕漏、洩了口風,那才教我們吃不完兜著走呢。」
柴毅深知她女扮男裝、冒名頂替,為亂科考,這件件皆是欺君罔上的殺頭死罪呀,怎可等閒視之?
「可是……我曾經答應表哥,一有你的消息,便立刻通知他,省得他一天到晚心裡惦著你、念著你、記著你、掛著你……相思之情,情何以堪呀。」
魚澹然故意誇大其辭,只為了一試柴毅的反應。
「免了吧,巨正同朝為宮,日日相見,何來相思之苦?況且父親遺忘事大、生死事大,區區兒女私情,算得了什麼……夫人,你就發發慈悲,幫幫我嘛!人前陪我扮恩愛夫妻相,以瞞天過海,等禮部那件失物案了結後,我再胡亂編個理由,辭官歸隱,到時候,你想嫁白容膝就嫁吧。」柴毅對魚澹然曉以大義道。
「也好,誰教我都已經嫁給了你。」
魚澹然之所以會答應,純粹出於一片好玩的心理,與什麼深明大義,姊妹情誼,並無太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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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表哥……」
魚澹然一步出廳堂,便活蹦亂跳地跑到朱瞻垣身邊,一副神清氣爽、神采奕奕模樣,看得朱瞻垣一整夜的擔心與憂慮頓時消減了不少。
「然妹,你……好嗎?」
朱瞻垣附在魚澹然耳畔,小聲地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