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莫讓蝴蝶飛去

第25頁 文 / 納蘭真

    「我爸還在法國,一個星期以後才會回來呢!」苑明好笑地說,決定放他一馬:「是爾祥啦!」

    文安在電話那頭嘰哩咕嚕地說了些什麼,苑明全沒聽見。因為爾祥已經走了過來,笑著接過了她手上的話筒。「文安?」他招呼道,停了一停才接了下去:「今天才到的。

    嗯,嗯,對,沒錯……怎麼樣,晚上一起吃個飯?就我們三個……好,東區新開的法國餐廳?好啊,叫什麼名字?地點呢?時間嘛,」他看了苑明一眼,苑明笑嘻嘻地朝他比了個手勢,他便又回過頭去和文安說話:「七點好了。我們七點在餐廳裡碰頭。好,呆會兒見。」他掛了話筒,轉過身來瞄著苑明。

    「七點,嗯?」他指了指自己的手錶:「你是打算去赴皇家的宴會是不是?小姐,現在才下午五點耶!」

    「要和我英俊的姐夫出去吃法國料理,我當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囉!」她開心地說,感覺到一種異常輕快的歡喜:「你知道,我好久沒好好地打扮自己了呢!你坐喔,要看書就自己找,要看電視就自己開。我要去洗澡洗頭了!」

    奔進了浴室裡頭,她開始快手快腳地準備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爾祥帶來的消息使她放心,還是石月倫所作的分析使她感覺到事情猶未絕望,總之是,她此刻的愉悅心情是幾個星期以前未曾有過的。她洗了個香噴噴的澡,將頭髮吹乾後梳得發亮,穿上一件白色的開斯米龍毛衣,再套上一條深紫色的碎花絲質長裙。腰身在她不知不覺間鬆了半吋,穿在身上有一點垮垮的。她對著自己皺了皺眉,找出一條紫色的寬皮腰帶紮在腰間,再在毛衣上加了條淡紫色的水晶項鏈。步出房門的時候,爾祥對著她吹了聲色狼式的口哨。

    「今天晚上在那間餐廳裡吃飯的人,都會嫉妒我嫉妒得眼睛發綠!」他開心地說著,彎腰行了個西方式的紳士禮:「我們可以走了吧,公主?」

    她笑著挽住自己姊夫的手臂,肩並肩地出了公寓的門,假裝自己是個中古時代的貴族小姐,正被騎士護送著去參加舞會。這是當年爾祥在追苑玲的時候,常常用來哄這個小妹妹的遊戲,不想為了逗她開心,今日裡又搬了出來。

    爾祥的朋馳轎車就停在巷子口。他彬彬有禮地打開右側的車門,讓苑明坐了進去,才繞到駕駛座那邊去上了車。為了怕遇到交通阻塞,他們一等苑明準備好就出發了,因此到那餐廳的時間比預計的早,文安還沒有到。苑明東張西望,看這餐廳高棚滿座,連個空位都沒有,心裡正在發愁,不想爾祥報了自己的名字,服務人員立時領著他們朝前走去,將他們直直地領到一間套房裡。

    「你以為你洗澡的時候我都在做什麼?發呆嗎?」爾祥看出了她的疑惑,好笑地解釋道:「不先訂個房間下來,這頓飯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吃得到嘴?」

    苑明笑了起來,對爾祥的廣大神通佩服得不得了。既然是高級餐廳裡的套房,這房間的佈置自然是不會差的了。於是她坐定之後,便開始打量起房中的佈置,以及牆上的油畫來。才看了沒兩分鐘,爾祥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一抹奇異的神情掠過了他英俊的臉。

    「明明,」他說,再一次在椅子上鬆弛下來,但雙眼卻不曾離開過門口——為了方便文安來的時候找到他們,套房的門是開著的:「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而你知道,我是很少料錯事情的。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那邊那個眼露凶光、在餐廳裡四處張望的彪形大漢,絕對是衝著某人來的!」

    苑明的脊背僵直了。「你是說——」她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卻沒敢別過頭去找人:「他——他說不定只是在找位子吧?」她細細地說,爾祥皺著眉頭笑了。

    「你那個范學耕,喜歡到這種地方來吃飯嗎?」

    「——不。」她低語:「他不是那麼奢侈的人。」

    「那麼這就不會是巧合了。」爾群說著,掩不住眼睛裡露出愉悅之意:「一發現你跟個「美男子」出來吃飯,他閣下就十萬火急地追殺過來了,嗯?我真懷疑他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個地方吃飯的呢?那小子似乎比我還要神通廣大得多!」

    會不會是文安搞的鬼?苑明懷疑。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多想,便感覺到了那熟悉的目光,從她左側的門口箭一般地投射過來。爾祥握著她的手緊了一些。幾乎就在同時,學耕已然來到了桌邊。他那高大的身材真是很具威脅性的。

    「好久不見了,明明。」他啞著聲音開了口,使得她本能地將手從姊夫手中抽了出來,勉強自己抬起頭來看他。

    那一眼使她震驚。他也瘦了。瘦了好多。他的頭髮很明顯地該剪了,眼中則有著幽暗的陰影。有那麼一剎那間,苑明好想衝進他的懷裡,撫平他嘴角那憂傷的線條,但是矜持和驕傲同時阻止著她,使她只是石像一樣地僵坐在椅子上。全虧了她演員所受的訓練,才使她還能用平靜的聲口回答他。

    「好久不見。」她說,聲音淡漠得什麼感情都不帶。那是一種本能的保護色,但她話中的冷淡之意確實使他產生了一剎那的退縮。學耕艱難地吸了口氣,放在身邊的拳頭握得死緊。

    「我——必須和你談一談。」他艱難地說,連看也不曾看爾祥一眼。

    苑明的眉頭情不自禁地皺了起來。雖然她一向知道學耕情緒激動的時候可以變得多麼莽撞,可是這樣的行徑仍然是太無禮了。「對不起,現在不行,」她委婉地道:「你也看見了,我有伴。」

    他終於偏過臉去,瞄了爾祥一眼。「我知道你有伴。」他重重地說,眼眸中那強烈的敵意幾乎掩藏不住:「但是我只耽擱你幾分鐘而已,這位先生應該不會介意吧?拜託,明明,我真的必須和你談一談!」

    他話中那強烈的懇求之意打動了她。在她記憶之中,從來不曾見學耕這樣軟語商量地和她說話,從來不曾見過他如此急迫的要求。她緊緊地咬住了下唇,本已柔軟的心一點一滴地軟化……「明明?」他催促著。而她遲疑地抬起頭來,用一對充滿了戒備——

    同時也充滿了期待的眸子望著他。然而,不管她原來打算給他的是什麼答案,在瞄到那個從套房門口閃身進來的女人時,全都化成了一聲驚訝的喘息,便死在她的喉嚨裡。

    「原來——是這樣!」那個女性的、嬌柔的、顫抖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帶著那樣強烈的傷痛、不甘、和絕望:「原來是這樣!你一直在騙我,是不是,學耕,原來你一直在騙我!」

    在她的第一個句子傳出來時,學耕已然車輪般旋過身子。他的眼睛因驚訝而睜大,背脊因緊張而繃緊:「愛珠!」他驚愕地喊:「你到這個地方來做什麼?你怎麼會知道——」

    「我……我跟了你好幾天了!」鄭愛殊的嘴唇不住地顫抖,眼睛裡充滿了隨時可能滴落的淚光:「這些日子裡,你一直拖延我,一直哄著我,我就知道有什麼事不對了。

    你……你還是放不下那個女人,是不是?有好幾個晚上,我都跟你跟到一間公寓外面去,看到你在車子裡一坐就是好幾個鐘頭!一直到了今天,我才知道那是她——」她給了苑明一個極度憤恨的眼神:「她住的公寓,你根本從一開始就不是真心的!你也跟他一樣,把我當成垃圾,恨不得早點擺脫了我!」她的顫抖開始成為激烈的抽泣,淚水大滴大滴地滾落下來:「學耕,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怎麼可以!難道你忘了,我是因為你,才失去了我的孩子?才不可能再擁有自己的孩子?現在我不能生了,變醜了,什麼都沒有了,你就存心把我一腳踢開了!」她的聲音愈提愈高,使得學耕趕緊將套房的門掩上。

    「不是那樣的,愛珠,你聽我說,」他急促地想要解釋,但她激動地打斷了他。

    「這有什麼好解釋的?事實都明明白白地擺在眼前了!」她哭道:「是我自己太傻,還在那兒癡心妄想,以為你會照顧我,保護我,我算什麼嘛,怎麼能跟那樣年輕漂亮的小姐比呢?我反正又老又醜,一錢也不值了!」

    「愛珠——」學耕無措地喊,試著想安撫她,但鄭愛珠一把將他摔開了。她的淚水奇跡般說停就停,一對又大又黑的眸子裡充滿了奇特的空洞。

    「我是個老女人了,又醜又老,一錢也不值。」她自言自語地說,猛然間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你當然不會要我!沒有人會要我的!好好,你放心,我不會來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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