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靳絜
「現在是不是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該覺悟了吧?欥華,早點結束你之前過的日子,如果我沒料錯,你鐵定已痛不欲生了對吧!你在愛情上的豐功偉業早已罄竹難書,可以畫上句點了。我相信你不平庸,但你並不真的麻木不仁。」他的眼神中融合了對老友的責難與勸諫。
「她一醒來我就帶她回家。」
第一次,魏欥華對回家這件事產生了無與倫比的虔誠心情。
「你進房裡陪她吧。」
魏欥華於是在床沿坐下,他溫柔地凝視著自己最鍾愛的容顏,兩手輕輕握住她的。他以前所未有過的耐心等待,等待她再度張開那對透明的眼。
在他一瞬不瞬的注視下,透明的眼終於緩緩張開。他在那眼裡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雙手不覺更緊地握住,從手心傳遞溫熱給她。
她終於記起自己一直沒有哭泣。朝她眼睛緩緩靠近的他,喚醒了她最脆弱敏感的神經。輕輕地,她纖瘦的身子顫抖著恐懼;低低地,她微啟的唇瓣啜泣著悲傷。
雙手輕輕一拉,他抖落她的恐俱,擁住她的顫抖,俯首在她唇畔輕喚一聲,灼熱的唇立刻含住她的啜泣,舔著她的悲傷。
他要帶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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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她不發一語,回家後她又待在房裡繼續她的呆滯。寐寤之間她依舊處於極度不安的狀態。
她不停地作著惡夢。一隻大貓頭鷹棲息在小巷的電線桿頂端。綠眼咄咄,冷冷地俯瞰著毗連的公寓和參差停放在路邊的車輛,隨時欲猛撲而下,在過往的路人中一抓攫獲什麼。
捕殺的衝動和饕餮的慾望使它的神經中樞產生了亢奮的快感,它驟地朝目標俯衝直下──
她淒厲的慘叫聲劃破死寂的夜。
魏欥華立刻衝向她的床邊,將歇斯底里、拳打腳踢的她緊緊抱住。
「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別怕。」他輕撫著她的背,柔聲安慰。
她哭盡恐懼和委屈,傷狂的淚珠語無倫次;心痛難忍的他試圖慰藉,於是以吻覆蓋她身心的傷痕。
抽抽噎噎了好久,她的情緒才漸漸平復,一雙手始終緊摟著他不放。
「幼幼。」他捧著透明的臉,輕舔她的唇。
她柔弱得像初生的綿羊,緊偎著他溫暖安全的懷抱。
「打開我心裡的鎖。」他渴求的氣息貼住她的。
「我能嗎?」淚水再度滑下臉頰,她感動失聲,只為自己終於聽見他心底的話了。
「只有你能,因為是你將我的心上了鎖。」他終於開口要求玫瑰為自己揚苞吐蕊。
「我沒有,是你自己上鎖的。」
「好吧,是我自己上的鎖,請你替我打開它,好嗎?」
「你要我怎麼做?」她可以感受他想立刻尋求解脫的痛苦與焦急。
「跟著我做。」
所有的呢喃皆在兩人相接的氣息中,模糊又清晰地傳達到彼此心中,他溫柔地走進她綺麗的夢裡。
誘惑的唇,探索的手,起伏的胸,她跟著他做;渴望的喘息,顫抖的觸摸,激情的擁抱,一切能使他在一夜之間變得充實的所有寶藏,在那玫瑰花香裡驚顫的一聲痛楚之後,她全奉獻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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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小妹呢?還沒回來啊?」
何大成N度造訪,只見魏欥華一人在飯桌前吃著便當,不禁感到奇怪。
「在她房裡。」他指了指桌上另一盒飯。「你來得正好,這盒你吃吧。」
「我沒告訴誰我要來的呀,怎麼會有我的飯盒呢?」他還是坐下準備開動。
「她不吃,你吃。」
「怎麼啦,戚小妹不舒服啊?」
「害喜,吃不下。」魏欥華輕描淡寫。
「什麼?你再說一遍。」
何大成一張嘴開得可以塞進兩顆鹵蛋。他好不容易嚥下口水。「歹徒不是沒得逞嗎?」
魏欥華繼續吃他的飯,沒有答腔,也沒有抬頭。
「難不成是──你得逞了?」
魏欥華這才抬頭瞥他一眼,未置可否。
「唉,你精蟲攻腦了是不是?真是無藥可救!」何大成既驚訝又氣憤,忍不住要罵他。
「接她回來之後,每晚她都跟我睡。」
「你沒有預防措施嗎?我以為你房裡隨時都有保險套。」
他語塞。去年耶誕他早把閒置已久的保險套全吹成氣球佈置在客廳裡了。當然,後來他又去買了新的,但是已經太遲了,戚幼吾第一次就中獎。
「這下你可得意了。」何大成挖苦道。「你把她的肚子搞大之後打算怎麼辦?她還在唸書耶,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善後。唉,我都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像你爛到這種程度。」
「我替她辦了休學。」
「哦?你打算留下孩子?」
「嗯。」
「那就是說你會跟她結婚嘍?」
魏欥華沒有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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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戚幼吾從魏欥華手中接過牛皮紙袋,不解地問。
「打開來看不就知道了嗎?」
那裡頭是一份房屋所有權狀。魏欥華將她哥賣掉的房子買了回來,以她的名義。
「怎麼可能?你怎麼辦到的?」看清之後她驚呼出聲。
「我很早就跟屋主打過招呼,如果他想換房子請他優先考慮把舊屋賣給我,我願意出高一點的價錢。」他輕鬆帶過自己處心積慮的過程,溫柔地問她:「你不是一直希望保有那間房子?」
她說不出話來,上前抱住他。
「你哥出了一部分錢。」他吻著她的發。
她抬眸,以眼神表達心中的疑問。
「我去找你哥了,跟他做了番徹底長談,我把媽告訴我們的話說給他聽,他也覺得你有權擁有那間房子,而且主動提出說要把當初賣屋所得的錢拿出一半還給你。」
「他不恨我了?」她推開他一些,激動地問。
「看起來是,他對我說他跟你大嫂有復合的可能。」他又將她拉回懷裡,臉頰摩挲著她的。
「真的?那太好了!」她抱緊他。
他又輕推開她一些些,凝視著她透明的眼。他很想知道,為什麼她的身子已有小女人成熟的豐腴之後,她的臉依然是這樣不圓不尖的。
「為什麼?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用指尖的溫柔輕觸他的唇。
「那是我給你準備的嫁妝。」他順勢輕含住她的溫柔。
「我還是學生,不能嫁人,不需要嫁妝。」透明的眼又發出致命的光。
「就快不是了,這個夏天你就可以嫁人了。」天知道他雖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一顆心卻是七上八下的。
「畢了業我只想快點見到圓圓,我好想他。」她已進入備戰狀態,比賽說謊誰不會。
「圓圓有爺爺奶奶和叔叔照顧,他好得很,你可以放心地結你的婚。」
「我偏不結婚。」
「為什麼?」
「太平庸了。我不想晚節不保,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哦?怎麼說?」他忍不住咬著她的指尖。
「我末婚懷孕在先,休學待產在後,這是何等光榮、何等不平庸的紀錄啊!我還是繼續當我的未婚媽媽好了。」她抽出被他咬疼的手。
他完全意識到自己已陷入苦戰。拒絕再聽那透明的聲音,拒絕再看那兩瓣玫瑰一張一合地吞吐著以退為進的誘惑。
「嫁不嫁?」他決定用嘴堵住她的聲音,只允許玫瑰在他的唇齒間吐露芬芳。
「不嫁。」她抵死不從,任他蹂躪自己的唇。
「你想繼續當未婚媽媽是嗎?」
「嗯哼。」
「好,那我再成全你一次、你現在就準備再懷一個!」
「可以呀。現在懷孕的話預產期就是明年年初了,我不必二度休學。如果你能保證這一胎是女兒的話就更好了。」
她享受著折磨他的樂趣,他喘著懲罰她的快感,最後她竟反被動為主動,成全了他。
魏欥華快嘔死了,他忿忿地瞪著他世界的盡頭──他的世界末日正躺在他身旁,臉上帶著勝利的嬌羞。
「幼幼。」他揉著她的下巴,好輕好輕,心裡卻恨不得捏碎它。
「嗯……」
「嫁不嫁人?」他捲土重來。
她眨著眼,捕捉他的焦慮,考慮著要不要放他一條生路。
「你一定要我嫁嗎?」
「嗯。」
「可以,」她覺得折騰夠了。「除非那個要娶我的人親口對我說他愛我。」
「他愛你。」
「誰愛我?」
「魏欥華。」
「對不起,大哥,我很笨,你這樣說我聽不懂。請你用最簡單的三個字重新說一遍。」
頭一次他用顫抖的聲音說英語:「我愛你。」
「請用我的母語再說一遍。」
「我愛你。」再見了,自由──他無聲地宣告。
他終於得到報應,心甘情願地認栽,對她俯首稱臣。沒關係的,他安慰自己,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向她討回公道。
她在他沖澡時打了通越洋電話。她算過時差,此刻打正合適。
「媽,大哥向我求婚了,剛才。」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幼幼,媽就知道只有你治得了他!你沒答應得太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