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靳絜
戚幼吾連著一星期都沒回家,不過這次她向魏欥華交代了行蹤,說她上大嫂家住。
那天學校期中考,考完她就回家了。在地下停車場裡看見他的車令她十分訝異。上樓附耳在家門上傾聽一陣,只發現了家中有女客。她立刻就回停車場將車開走,找大嫂去了。
他不安的心在見她重返家門的那一刻才放下。
「你大嫂怎麼了?」他問。
「她很好。」
「你怎麼了?」
「我沒事。」
她不屑一顧的眼神和若無其事的態度惹惱了他,於是將正要上樓的她逮住。
「你把話說清楚,你到底在生什麼悶氣?動不動就離家一個星期,你當這裡是旅館嗎?」
「你才當這裡是旅館哩。」
「什麼意思?你還想說什麼?」
「你自己心裡有數。」
「你真是愈來愈囂張了,現在居然騎到我頭上來,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
「放開我啦,你捏得我手好痛。」
她痛得掉下第一滴淚之後,淚便決堤,一發不能收,她索性大哭一場。
忿忿甩開她的手,他任她跑上樓去。逕往沙發上坐,苦惱地耙著頭髮,為自己就快被她逼瘋而感到無措。她房裡不斷傳來摔砸東西的聲音,無奈地,他又上樓去一瞧究竟。
「不准再摔東西了,聽見沒有!」
聲未落下,一本厚厚的精裝書朝他飛來,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前額上。
沉篤的碰撞聲停止了她洩忿的舉動,她面向他站住,心虛地低下頭。
一言不發,他又下樓去了。
「對不起。」不久之後她下樓來,拿了冰袋敷上他的前額,蹲跪在平躺沙發上的地面前,怯怯地道歉。
「下次別亂丟東西了。」他閉著眼說,聲音裡已了無怒意,她這一砸倒令他心裡好過一些。
她也不生氣了。拿開冰袋,輕輕吻著他額上腫起的包。
「怎麼辦?明天你怎麼出門見人?」她的聲音和一點一點落下的吻一樣輕柔。
「豈止明天,我至少有三天不能見人。」
「那我請三天假在家陪你。」
「不必了,我還是會去上班。人家要是問我這頭包哪來的,我就說是家裡的母夜叉拿書本砸的。」
「好。」
母夜叉開開心心地又吻了他。除了那個包,他整張臉無一處倖免。
鴉片是有止痛效果的,他舒服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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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尚往來,TERESA邀請魏欥華到自己台北的臨時住所來做客,並為他準備了一頓燭光晚餐。
「你的額頭怎麼了?」他一進門她就發現了他額上的傷,立刻流露出關愛的眼神。
「不小心撞到東西,沒事,巳經快好了,對不起,有礙觀瞻。」他笑著解釋。
頭一次到她這兒來,他很自然地四處打量一番。「怎麼樣?還不錯吧。」她期待著。
「你的眼光一向很好。」
她直接請他至飯廳入座。
「試試這個吧,你最喜歡的牛肉凍。」端上冷食,她柔聲邀請。
「謝謝。」他嘗了一塊。「你做的?」
「嗯,喜歡嗎?」
「喜歡,很好吃。」
她又替他斟酒。
「這薄酒是我帶過來的,用今年的葡萄釀的,才剛發酵完成便裝瓶,可以用來試今年的葡萄好壞。」
「真有意思,酒也有年輕的」他說著便嘗了一口。「澀了一點。」
「新酒嘛。」她隨口答著。「所以說酒就像人一樣,經過的時間愈長就愈加圓熟,老朋友比新朋友投契,你覺得呢?」
「嗯。」
她烤了豬腳做為這餐的主菜,另外做了些生菜沙拉。
看著面前那塊豬腳他失笑了。
「笑什麼?哪裡不對嗎?」
「沒什麼,我很久沒吃豬腳了,看著覺得有點陌生。」他注意到豬腳上一根毛都沒有,不過他沒問她是不是特別清理過。
「不吃嗎?」
「喔不,我吃。」
晚餐在愉快的氣氛中結束。她帶他參觀了自己的臥室。
他看見她床頭櫃上的那個珠寶盒。上前打開了蓋子,「往日情懷」的音樂聲於焉響起。
「還留著它?」他問。
「嗯,它常常提醒我一些美好的回憶,有關我們兩人的。」她含有深意地道。
他沒有回答什麼,定定地注視著那個音樂盒子。
當年他們一起參加了一個學生聚會。這個木雕的珠寶盒是他提供的一份禮物,被她抽到了,因此他們才開始了以後的交往並進入熱戀狀態。
「可惜那次聚會你沒抽中我提供的禮物,否則你也會留下有關對我的記憶。」她十分遺憾。
「在我心裡,曾經的朋友就是永遠的朋友。我們還是朋友。」
這句話使她受到了鼓舞。情不自禁地,她又像上回在他家那樣,主動將唇覆上他的。
曾經愛過的人主動投懷送抱教他無力抗拒。在她充滿渴望的愛撫下,他已忘卻思考,心中驟然又升起一種強烈而又迷亂的慾望,身上每一根細小的神經都失控了。
他推倒她在床上,準備讓自己被洗劫一空,被完全征服。在她癱軟的身體像受到驚擾的海星,本能地收縮的同時,那一截臘燭躍起最後一朵光亮,終於熄滅。情感與理智的世界再度成了兩片空白。
「還愛我嗎?」她伏在他的胸前,喘著聲問。
他親了下她的鼻尖。「我不說愛已經很久了。」
「對你前妻也不曾說過嗎?」
「嗯。」
「只有我聽過?」
他想了想之後點點頭。
她又變得興奮了,用力在他額上一親。
傷口上的疼痛驚醒了他。
「別親我這裡。」他立刻摀住傷口。
「為什麼?我偏要親!」
她調著情,掰開他的手,立刻將唇湊了上去。
「我說別親就別親!」
推開她,他從床上一躍而起。
「對不起,我想我該離開了。」說著他就動手穿衣服。
她對他的反應感到不解,難掩失望地道:「我以為你今晚會留在我這兒過夜。」
「不了,我得回家。」
她沒攔阻,卻也不知自己說錯還是做錯什麼。
沒有人知道擁抱忿怒是什麼樣的感覺,沒有人知道不能原諒自己是什麼樣的感覺,沒有人知道理智和情感衝突是什麼樣的感覺,沒有人知道即使像他這樣一個男人也有不被察覺的脆弱,也有承受不住的事。
沒有人知道他的心已經擱淺在一個沒有人到過的地方。
帶著這諸多感覺他一路駕著車風馳電掣地回到家,卻見戚幼吾又蜷在沙發上睡著了。
「起來。」他又在她為自己留的那盞燈下輕拍著她的臉頰。
「你回來啦?」她被拍醒了,依舊睡眼朦朧,一見他,低低呢喃著。
「回房裡去睡。」他說完就要轉身。
「等等,」她揪住他的衣角。「你抱我上樓。」
他還是想走,走不掉。
「我不管,你不抱我上樓我今晚就睡沙發。」
在劫難逃。他橫抱起她爬上階梯。一路她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胡吻。
「你跟我睡好不好?」被他抱放在床上時,她還不放手。
「晚安!」扯掉她的胡纏,他回自己的房間。
第十章
又是一年耶誕節到。
「明天在家過耶誕節嗎?」魏欥華問。
「不。」
「你的英語應付老外已經不成問題了,還不想待在家裡啊?」
「同學家開舞會,我參他們不參你們。」
戚幼吾那些女同學對她敵意漸除,謠言也巳銷聲匿跡,現在她的人際關係改善不少,為此她十分感激蔣季平。
他看了眼牆上的鐘。
「現在已經晚間九點了,大概不會再發生什麼導致你離家出走的事。所以,」他頓了下。「明天你還是會開車出門、開車回家。」
「所以你明晚不用去公車站等我。」她眨眨眼,接了下去。
「聰明。」
「那你到地下停車場等我。」
「你按鈴等我替你開門好了,不是喜歡耶誕夜有人替自己開門的感覺嗎?」
「我們這是在討價還價嗎?」
「我已經開出底價了,你買不買帳?」
「好啦,勉強接受。」
電話響了,離得近的人接聽。是他。
Teresa告訴他,她原打算參加的活動臨時取消,所以明晚可以到他家來。
「誰啊?」聽他以英語與人對話,她又問。「美語中心的老外?」
「一個朋友,本來說明晚不來的,現在又說可以來了。」
「喔。」她漫應著。
他十分慶幸這通電話是自己接的,否則又將成為她離家出走的理由。
「笑什麼?」見他無端發笑,她問一聲,不解。
「沒。」他岔開話題。「現在還怕不怕我?」問完他立刻一陣心虛,自己早已是紙老虎了吧?
她搖搖頭「我怕的是我們的生活沒有交集。」
「這樣坐在一塊閒聊不算交集嗎?」
「這樣還不夠。」
「貪心鬼,不然你還想怎麼樣?」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像兩朵雲,湊巧碰在一塊兒,但隨時會被風吹散?」
他只是看著她,不動聲色。暗忖著她想作什麼文章。
她起身至音響櫃前放了那張二胡專輯後又回他身旁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