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傑·裡·赫德森
因而,她只能聽從麗塔的勸告,放寬心來,振奮起來,盡量找些有趣味的事做。
漫長的黑暗之夜似無止境地抖開,籠罩一切,無邊無際,沒有盡頭。早上,接著而來的卻又是火熱的太陽炙烤大地,烤得一切都枯萎了。
菜園開始枯萎了。為了避免燙壞農作物,她只能在晚上澆水。凌晨還涼爽時,也是濕氣最重時,她從倉庫裡搬出一箱復合肥料,把肥料堆在每一棵作物的根部,這樣既可以保持水份,又可以降低土壤的溫度。
周圍城鎮已經實行配水供應了。莎拉知道,她也要不得不小心節約用水了。
她的那些寶貴的水,當然不會浪費在諸如洗車和游泳池之類的無價值的事情上。院子裡的那些花圃也只得遭點罪了,莎拉不會把水浪費在裝飾點綴上的。她的唯一水源就是她那口井,要是井水干了,便什麼水也沒有了。她不可能給城市打電話訴苦求援,也不可能給她所在選區的議員寫信--她的用水問題,是無法從政治上得到解決的。水是來自大地的恩賜,來自大自然母親的乳汁。莎拉決不會濫用水的,決不會用個精光的。
水塘裡的水可以給家禽家畜喝--它們一向是喝那裡面的水的。水塘的水面浮滿了水藻,鮮紅鮮紅的。即使是把水塘的水燒開了,她也無法喝,也不能用這些水煮吃,也不能用這樣的水洗澡。
院子的草木變得一片枯黃,那兩隻德國牧犬一點也不在乎。它們只管在地上刨坑坑,躲蔭涼。它們沿屋子刨來刨去,在每棵樹下刨坑坑找涼爽。
在這樣的酷暑中,唯一活得有滋有味的東西是蝗蟲、馬蠅、牛蛙、番瓜蟲和黃蜂。番瓜蟲躲在根部的覆蓋層下,從番瓜的根莖裡吸吮寶貴的乳汁。如果沒有這些覆蓋層,番瓜會死去的。
那些個牛蛙,大多數比她的拇指指甲還長,在酷熱中生氣勃勃,快活愜意。牛蛙沒有太多地打攪埃德娜奶牛--它渾身覆蓋著泥漿,牛蛙叮咬不到它。可是,那些馬兒就不同了。她很不喜歡化學藥品,但這時她不得不給馬兒身上噴灑了許多驅蟲劑--馬兒拚命甩動尾巴,也無法把邪惡的馬蠅趕走,不來叮咬它們。
平時在雞和鴨控制下的蝗蟲,如今興旺發達起來了。雞和鴨一心只想躲蔭涼,沒有精力去啄食它們。莎拉在戶外每走一步,便要驚飛起十多個大塊頭的蝗蟲來,其中多數蝗蟲飛落在她身上,停歇下來。她用手將蝗蟲掃掉,才又繼續往前走。
酷熱、絕望和孤獨,這一切難道沒有盡頭嗎?
根據電視上氣象預報員的預報,乾旱沒有絲毫緩解的跡象。
白色的狗尾雲飄過天空,嘲弄焦裂的大地。莎拉一天天越來越嫉妒那些白雲,高空氣流吹得白雲飄飛翻滾,而在下面的地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風兒。
這就是俄克拉荷馬氣候的一大怪:氣溫高達華氏一百度時,沒有一絲風兒;冬天,狂風勁刮。人們渴望企盼,哪怕是有一絲絲兒微風也好呀。
冬天,寒暑表降到冰點以下,狂風肆虐,吹個不停,呼嘯著吹過煙囪,掃過光禿禿的樹梢。
麗塔提出挨過暑熱的辦法:天氣太熱,她倆不能去小山散步了,只能坐在家裡,一邊啜飲冰凍茶,一邊閒聊。莎拉很高興麗塔的這個主意。這使莎拉振作起了一點精神,但不多,僅是一點兒。
兩個星期後,麗塔朝上舉起了雙手。「我算服你了,」她說。「看來,你並不想振作起精神來。你一門心思在這個空蕩蕩的又大又舊的屋子裡苦挨時日,悶悶不樂。憤憤不平,想不通,解不開。我想瞭解的事情是,你究竟在苦苦思念誰--孩子們還是他們的父親?」
對最要好的朋友的氣惱,莎拉只是眨了眨眼睛。感到忿忿不平?想不通?
當然,這正是你的感受,你這個傻瓜。
「哦,」莎拉說。
「就是啵,哦。你甚至都不想過日子了,你心裡知道這一點的。」
莎拉深深地吸了口氣,說:「你說得對。可是,對此我該怎麼辦呢?」
「找點事情做做,」麗塔決然說。「去買東西,買件新衣服。見鬼,你有錢買一輛新車。你知道,花錢買開心有著良好的心理治療作用的。你不敢花錢買有用的東西呀。想想買點瑣屑的小東西嘛。」
莎拉的臉上綻出了一點笑意:「心理治療作用?」
「對,這有心理治療作用。相信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上次巴裡和我幹了一仗,我一氣之下買了一百二十美元的內衣內褲。這使我感到像個百萬富翁似地樂了好一陣子。」
莎拉勉強笑了一半又抑制住了笑。她,莎拉穿新的內衣內褲沒有人看。緊跟著,她咬了一下舌頭--你又來了,又忿忿不平了。
「好的,」她決然點了一下頭,說:「明天我就去買東西。我們去哪兒買?」
麗塔心懷歉意地告訴她,她和巴裡明天要動身到塔爾薩城去,在她的雙親家裡住上一夜。「可是,你別因為這個就不去買東西了。以前,你從不願一個人去買東西,這次你就不要我作伴一個人去吧。像人們常說的那樣,『盡情地買吧,買到你不願買為止』。」
第八章
道路兩旁的高大植物——大多數是向日葵和漆樹,枝葉上全落滿了一層紅土。沿路的景色全都是清一色的色調,而且是乾巴巴的。莎拉知道,即使是颳風,也刮不掉枝葉上的那些塵土。除非是久久地下一場大雨,才能把枝葉洗淨,恢復翠綠的顏色。然而天氣預報無雨。
莎拉決定放過附近的肖裡鎮商業區,到更遠的地方作一次購物旅行。今天,她要跑得遠一些,去俄克拉荷馬城。她沒有朝南走州內公路去那兒,而是朝北開車走舊的美國六十六號公路。這條雙車道的老路連接州內的公路,若干年前曾是「美國的通衢大道」,如今已失去這個榮耀的地位了,但她還是愛走這條公路。
路上的彎路,往來車輛,穿過小鎮的限速區,統統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行。這有助於她不要去想放在後排座位的那個箱子。
昨晚,她把孩子們收拾行裝時遺留下的東西,統統歸集攏來。福思特在什麼地方,她全然不知,但她希望湯姆?卡特萊特能有辦法把東西轉交給他們。
在她的錢包裡,有幾本她為孩子們開立的存折,每個孩子一本。州政府支付的每一分錢收養費,全都存入了這些存折裡。由於有加利遺留給她的投資資產,她用不著動用別的錢來供養孩子們穿衣吃飯。
離開家,開車一個半鐘頭,行駛八十英里後,她終於進入俄克拉荷馬城,將車停在魁爾斯普林斯商業區的巨大停車場。她之所以選中這個商業區,只是因為這兒離她的農場距離最遠。也許,離開農場一段時間,會有助於她堅定把日子過下去的信心。
離開溫度高達華氏一百度令人汗流浹背的八月酷熱,進入涼爽的空調大商場,她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戶外的酷熱與商場櫥窗擺著的秋冬服裝極不協調。
她到這裡來做什麼?穿上新衣服她也沒有什麼地方好去的。
盡情地買吧,買到你不願買為止。
嗯,她想,她可以瀏覽瀏覽商店櫥窗。根據麗塔的說法,買東西這件事本身並不是必不可少的心理治療。這只是花錢來清洗清洗一下精神,給生活注入一些新的含義而已。無重大價值的花錢。
莎拉轉了一下眼睛,將肩背式提包甩到更舒服的位置,東溜西逛,看看有什麼值得她花錢買的東西。也許,她會發現一個新穎的錢包。她可以買一雙新的水膠靴,好在雞場落滿雞屎的地上走動工作。不過她知道,能買到她喜愛的那種水膠靴的唯一地方,是米克鎮的飼料店。
錢包?水膠鞋?你不是在想買瑣屑的小東西,莎拉。想想瑣碎的小東西吧。
「嗯,」她心裡暗自說,「我不需要新牙刷,如果我買了一把的話,那就是非常非常瑣碎的東西了,是吧?」
天哪!她一路走一路想,半小時後不知不覺來到好萊塢商店的費雷德裡克服裝櫃。儘是些雞毛蒜皮的東西。
一個人體模型穿著又薄又短又透明的黑色網眼針織衣服,衣服上飾有流蘇--我的上帝,在衣服的那些最……令人驚異的部位開著叉縫,擺在成百上千的購物者面前!
莎拉難為情地擺了擺頭,繼續朝前走。她究竟來這兒幹什麼呀?
吃中飯,就她冰箱裡的大量食物而言,中飯這點食物就微不足道了。她要買份午餐。
作出這個決定,她從人流中走出來,感到心裡好受些了。她來到一個擺著兒童服裝的陳列櫥窗,心情又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