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傑·裡·赫德森
就在這時,飛人似被雷電推動一般,起步了。「快跑!飛人!」韋斯俯身站在安吉身後,高喊道。摩根蹲在安吉身邊,莎拉見他極力忍住不叫出聲來。
不再要任何鼓勵催促,飛人以鱉最快的速度徑直朝終點線爬去。前面有一隻鱉擋道,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從擋道的鱉背上爬過去,爬過終點線,這才停下來。
安吉歡呼大叫,一把抓起鱉,親它的臉:「你勝了!你勝了!」小女孩激動萬分,轉身一頭撲進摩根的懷裡,她手裡的飛人四個爪子在摩根的背上爬來蹬去。
莎拉和其它觀眾一起歡呼喝彩時見摩根的臉色幸福非常,她的嗓子眼好似堵上了一團東西。他閉緊雙眼,臉部痛苦般地扭動。莎拉知道他的內心感受是什麼--這是安吉第一次與他親近。
莎拉眨了一下眼睛使視線清晰起來,隨後急忙雙手摀住嘴巴不要衝口笑出來:摩根襯衣的背部,就在飛人綠色的鱉殼下面,出現了一個濕印,濕印向外擴展變大。
摩根挺起了肩膀。莎拉環顧四周,見韋斯和弟妹們笑彎了腰,朝他們的父親背上指指點點。她這時也忍不住笑起來,她放開雙手索性大笑起來。
裁判叫優勝者到前面來領獎--一等獎緞帶,二等獎緞帶,三等獎緞帶。安吉從摩根的懷抱裡掙脫出來,將飛人塞進他手裡。此時,他才搞清楚,這只鱉剛才在他背上做的事,在他手裡仍在繼續做著--又屙屎又屙尿。莎拉此刻真想用她所有的一切換一架照相機,把摩根的臉部表情拍攝下來。
「我還以為賽前參賽鱉將屎尿都屙空了呢,」他說,扮了個鬼臉。
安吉飛快地往回跑,揮舞著藍色的緞帶。這時,第二場比賽開始了,第二場比賽結束後就輪到傑夫了。他把他的鱉叫做T先生,T先生不如飛人幹得漂亮,但他對獲得三等獎緞帶感到很是心滿意足。
鱉賽跑結束後,他們一家人在公園逛來逛去,觀看種種慶祝活動:擲馬蹄鐵比賽,拋斧子表演,擲球遊戲,跳方塊舞,擲飛碟。公園裡的美國退伍軍人協會大樓內,掛著一塊牌子,牌子上寫著「請安靜,有人正在思考」,牌子後面正舉行著國際像棋比賽。
公園裡有好多新奇食品:熱狗西瓜,烤排骨西瓜,辣子西瓜,玉米西瓜……
天黑前一個小時,玩得精疲力竭的一家人才往家裡趕。回到家,莎拉收拾被褥驅蟲劑,韋斯把飲料放進冰箱凍起來。
「這幹什麼用?」摩根打聽說。
見他們之間的隔閡消失了,莎拉露出了快樂的笑意。她真高興,在他面前,她沒有感到絲毫拘束不安--別去想明天的事。「我們要去看煙火。」
「誰放的煙火?」
「大家放的煙火,」見他一到迷惑不解的樣子,她解釋說:「這是附近一帶的慣例。七月四日國慶這天天黑時,我們與哈德斯派思一家人,在我們兩家之間的那個小山頂上相會。從那兒我們可以看到昌德勒鎮、米克鎮、普拉格鎮的煙火,甚至還可以看到消裡鎮的煙火。方圓這一帶,我們的山頭是看煙火最好的地方。」
「等著瞧好了,爸爸,」韋斯對他說。「這是這一天最開心的時刻。」
「最開心嗎?」摩根笑著對大兒子說。
「哎,這肯定要比鱉在你背上後尿開心得多。」
摩根哈哈大笑著轉過頭來,見莎拉敬畏地看著他,她一整天都是這麼神色敬畏地望他。他哈哈大笑時,臉上冷峻的皺紋不見了,兩眼閃現歡快的光芒,整個人兒顯得溫柔瀟灑,可人心意……年輕多了。願上帝幫助她,他英俊得愈發鉤人心魂,令人欽慕。
他們大伙七手八腳將被子和冰箱裝進那個通常由汽車拖掛的活動小房裡,羅布把活動小房掛連在騎坐式刈草機後面。安吉爬上活動小房,得意洋洋地坐在上面,家裡其它人則朝那個小山頂走去。
哈德斯派思一家人已經到了那兒,隨身帶來了冰淇淋冰箱。莎拉向麗塔和巴裡介紹摩根。
「這麼說,」握手後,巴裡說,「你就是莎拉的孩子們的那個父親。」
摩根幾乎驚訝得吞掉了自己的舌頭,尷尬地笑了笑:「我……呃……你去過那家銀行,是不是?」
巴裡又是笑又是搖頭,正要回答,麗塔阻止了他。
「去過飼料店。」
摩根心裡一陣畏縮:「怎麼會--」
「什麼飼料店?」莎拉追問說。「你們在這兒說什麼呀?」
巴裡和麗塔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摩根只好說出銀行那個女職員的事。
莎拉轉著眼珠子想了一會兒,歎息了一聲:「那肯定是默爾娜?塞爾茲尼克。願上帝幫助我們,現在全鎮的人都知道了。」
「別緊張,」麗塔說。「對這一點,人們的看法是友善的,並沒有往醜事上想。沒有,真的。」她添上一句,揚了揚眉毛。
「你有些什麼安排?你很快就要離開嗎?」巴裡問摩根。
摩根慌亂地望著,不知說什麼好,莎拉緊張得臉兒泛白。摩根本想說這不關哈德斯派思的事,但見這個人的眼神是坦誠的,他的好奇探問是友善的,便不作聲地聳聳肩頭。
「你應該在這個地方定居下來,這可是世界上養育孩子的最好的地方:空氣清新,學校出色,犯罪率極低。現在要找到這些東西不容易呀。」
莎拉轉身走開,去幫助麗塔將冰淇淋分盤。摩根勉強擠出點笑容,說:「謝謝你的忠告,我會記在心上的。」
大家坐在被褥上,吃著哈德斯派思夫婦做的香草冰淇淋,等著天全黑下來好看煙火。孩子們興高采烈的交談聲和知了單調的鳴叫聲灌滿耳朵,不時聞到一陣有點使人透不氣來的驅蟲劑氣昧。
安吉在被褥上爬來轉去一通後,在莎拉和摩根之間坐定下來。摩根心裡激情翻滾。安吉今天用手摸了他,他的安吉終於撫摸了他,不僅僅是摸摸,而且摟抱了。孩子小手的觸摸竟有如此強大的情感激發力,使他惶然不解。
今天,莎拉也同樣強烈地觸動了他的心弦,但方式不同。她回報他的笑容,無憂無慮的咯咯笑聲,使他緊繃的心弦鬆弛下來,打破了他的心理障礙。她的每個微笑,她對他的孩子的每次撫摸,無不流露出她的堅強和勇氣。她知道,人們都在談論這件事,他和他的孩子們明天就要離開了,但她從不在臉上流露出來。
明天,他就把孩子們帶走了嗎?也許吧?今天,他們多像一個真正的完整家庭,而不是假的。缺少了莎拉,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然而,他知道,他們不能繼續逗留下去,拖延一定要做的事沒有好處。
「那兒升起一個煙火!」韋斯叫喊說。
東邊,他手指的地方,一串煙花的彩光向上直射夜空,然後突然炸開,散成紅白色的彩花,紛紛揚揚落下來。
「那兒也放了一顆,」康妮叫道,手指北邊。一顆煙花騰空而起,然後炸開來,艷麗的光彩飄向地面。
「我看不見,看不見嘛,」安吉不滿地說。
「到這兒來吧,」摩根說。他站起來,將她舉起騎坐在他的肩膀上。
她快活地大叫起來:「我比誰都高大了。」
煙花放完時,安吉在他的懷裡睡著了。羅布將騎坐式刈草機發動起來往回開。刈草機的轟鳴聲也未把安吉吵醒。
回到家裡,摩根轉身面對莎拉--安吉仍熟睡在他懷裡。「我好久未做過將孩子放上床睡覺的事了,要人幫幫忙才行。」
莎拉眼不望他,點了點頭,跟在後面。她對他冷漠了--歡樂快意的一天過去了,明天他就要把孩子們帶走。冷漠是她的自衛措施。他理解,但不喜歡。
上樓朝孩子們的臥室走去時,他心裡想,情況真是太棘手了,真叫人左右為難。在無人願意收養時,她收養了他的五個孩子,把他們當作親生孩子看待,給他們深厚的母愛。他回報地的卻是傷害,不,她不應該受到那樣的傷害。
可是,他又能怎麼辦呢?他們是他的孩子,他愛他們,他們理應跟他在一起。他對她表示同情有什麼用,她痛恨他的同情,她要的是他的孩子,而不是他的同情。
莎拉扯了扯被褥的幾個角,摩根把安吉放到床上。他們兩人同時伸手去脫同一隻網球鞋,兩隻手碰在一起,馬上迅速分開。摩根直視著莎拉灰色的大眼睛,心裡咯瞪了一下。
又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他倆第一天見面握手時的那種相互勾通的灼熱震顫,他又感覺到了。在漆黑的屋後門廊裡,他緊緊抱住她那渾身是雨水的胴體狂吻,當時的那種酥心快意的熱流眼下又流遍了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他只來得及看她一眼,她就歎了一口氣,挺直身子跑出了房間。摩根閉上眼睛,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他再次伸手過去給安吉脫鞋子,雙手抖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