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簡鈺
「我……」她吐出一個字,勉強地睜開眼睛,看到烙威同樣蒼白的臉色,便流下百感交集的淚水。「對不起,我又害到你了。」
「不許再說傻話。」什麼「害」?是「愛」才對。
這次的事件,讓他發現他對歡歡的感情其實是愛情,這就是千金都買不來的好領悟啊,跳直升機、被海水泡,受盡千刀萬剮的痛苦都值得。
「歡歡姊姊、小哥!」
「烙威、歡晨!」
直升機在附近空地停下,烙晴與琤兒抱著厚毛巾跑來,飛快地裹住他們,不敢想像烙威是怎麼撐到這裡的。
「快將歡晨抱到直升機上!」烙晴匆匆吩咐著。看他們互相凝望的模樣,就知道有一肚子話要說,她體貼地留空間給他們。「直升機上有御寒衣物,馬上幫歡晨穿上!我跟琤兒坐車回去,咱們家裡見!」
上了直升機後,烙威忙不迭地用吸水毛巾拭去歡歡身上的水漬,餵她喝熱濃湯;他只顧著打理她,絲毫沒有顧及自己,卻也在急速動作中,漸漸暖和了起來。
「不許再離開我了,歡歡。」烙威邊為她摩擦生熱,邊喃喃著。「真的真的不准你再離開我!」如果有必要,他會去訂一條特製腰帶,把她拴在他身上。
望著烙威憂急的表情,歡晨又內疚又不安。她是怎麼回事?明明不要烙威為她涉險,偏偏又給他添麻煩。想起剛才他不顧一切地跳下直升機、跳下遊艇,她的心跳都快停了。
她無法計較他的漠視,就算他想在她面前大喊一百次「對不起,我不愛你」或是「我好後悔吻了你」都沒關係,總之,她不要烙威再為她涉險。
「我要以最快的速度,離你很遠很遠。」她嗚咽著,頭髮混亂、整身狼狽,像個可憐的小女孩。「遠到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
「我不准!你只能待在我身邊!」烙威難得一見地暴跳如雷,連機身都隨之搖晃。「就算你忍受不了我的愛,我還是非要你留在我視線裡不可!」
他一沒見到她,轉眼間想搭訕的男人、可惡的小混混、對老情人有愧疚的臭男人就都找上了她,所有麻煩都像牛皮糖似的黏著她,沒有他擋駕怎麼行?
「……什麼意思?」歡晨一傻。剛剛……她聽見了什麼?
「我知道你不想要我的愛,你不就是無法忍受這個,才從後門逃走的嗎?」烙威豁出去大吼。
什麼燈光美?什麼氣氛佳?那都是狗屁,反正歡歡一心要走,人生也沒什麼意義,就讓他的真心話在這雷雨交加的午夜見光死吧!
「我知道你只想當我是個哥兒們,所以上回想吻你,只好掰出很多理由拐你騙你。為此,我向你鄭重道歉好不好?」
他煩躁地低吼。現在他什麼都不在乎了!歷劫歸來,他領悟了真感情,歡歡卻還是想離他遠去,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挫敗的嗎?
歡晨陡然怔住。
「你道歉,就是為了……」她潤潤唇,簡直不敢置信。「拐我接吻?」
「除此之外,我葉某人胸懷坦蕩蕩,難道還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嗎?」烙威火大地低吼著,氣得抓頭髮。
因為想吻她而吻她,怕她拒絕就拚命找理由……喜與悲衝擊在心中,歡晨簡直不知所措。下午的時候,她為什麼要那麼衝動?如果留下來多聽一句,就不會有現在的事情發生了。
「你……」隱約間,有太多兩人相處的疑雲盲點在心裡亂纏,她怯怯地問著。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只把你當成哥兒們?」他不會真的這麼想吧?那是個多大的誤會。
「很久很久以前,在聖修學園的校門口,你不就是這麼對我說的嗎?」烙威瞪她一眼。「別跟我說,那是你的玩笑話,否則我就恨死你。」
那個時候,他是喜歡歡歡的呀,所有純純又呆呆的少男柔情都因為她一句話而遭束縛;要是知道那是個玩笑,他真的會氣到死為止。
「我那麼說是因為你。」歡晨不平地叫著,聲音也尖亢了起來。「是你讓我覺得,你只要我當個朋友就好。」所以她才會痛苦那麼久。
哼,他可別說心裡從沒那樣想過,否則她就詛咒他講謊話,鼻子比聖修學園的國旗桿更長。
「亂講!」烙威已經心煩得口不擇言。「我那時明明是偷偷在哈你!」
「是嗎?」這下可好了,明擺在眼前的,就是創世紀以來的第一大懸案。「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拒絕我的……我的……」她突然吞吞吐吐,再也說不下去。
「你的什麼?」有話大家就扯開吧,反正就是見光死,也別怕丟臉了。
歡晨的臉色由青轉為白,再由白燒燙成紅。她把心一橫,橫豎是打算離他遠去了,乾脆豁出去,把心裡話統統掏出來吧。
「你拒絕了我的告白!」她指控道。是他,都是他造成她這麼多年的心痛。
「你什麼時候告白過了?」烙威挑眉稀奇地問道。「要是有,我怎麼可能不記得?」這種事他不會忘記,沒高興到心臟爆掉就很不錯了。
「我念高一、你念高三的校慶日,在後校園講的。」歡晨指證歷歷。「那時,你還一臉不以為然地看著我,好像在笑我作白日夢。」
不以為然?這輩子讓他覺得不以為然的事可真不多。
腦海中飛過一架畫滿紅心的騷包飛機,烙威突然想起來。「那個時候,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剛好可以看到天邊有一架葉氏航空的飛機,丑不拉磯。」不會就是它害他錯過歡歡的珍貴告白吧?「可惡!你這個死鬼老爸!」他從機窗對著烏雲密佈的天空咒罵。「你泡妞是你家的事,幹麼妨礙我泡妞?」
趕明兒,他要上老爸的墳,罵他個三千三百句,教他在棺材裡躺得也不安心!
歡晨危險地瞇起水眸。經過一陣大吼大叫後,她全身發熱,一點也不冷。「我辛辛苦苦的告白,你卻在看飛機?」平時他愛怎麼心不在焉都行,那麼重要的時候,他怎麼可以分心?簡直太可惡了!
「誰叫你那時吞吞吐吐,一句話說了幾十分鐘還說不完?」他也有他的不滿嘛。「我只好不盯著你看嘍,哪知道你一說完就跑得不見人影,讓我一個人在坡上吹孤獨冷風。」他振振有辭地發表受害者宣言。
他嘟嘟囔囔著,雖然迭有埋怨,但語氣已經軟了七、八分,音量也壓小了,在歡晨耳邊嘮嘮叨叨、喋喋不休,其實都像情人撒嬌,親匿得可以。
歡晨瞠目結舌。不會吧?
難道,他們從很早以前就互相喜歡了,只是因為誤會──一個足以遭天打雷劈的誤會,使她以為他不喜歡她,他又以為她對他沒意思,所以錯過彼此這麼久?
歡歡簡直要昏頭了。這是什麼鬼誤會?難不成她這些年來的等待、失落、寂寞,都是玩假的嗎?
「歡歡,你最好趕快告訴我。」烙威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神情恐慌得有點好笑。「說我們沒有那麼愚蠢,自以為是體貼對方地虛度了好幾年。」
怎麼告訴他?連她自己都深深以為,他們是全天底下最可笑、最值得供起來膜拜的活寶了啊;她真是要笑沒力氣、想哭也擠不出眼淚。
不過,總算雨過天青了。
沉默半晌,烙威拉拉她衣袖。「欸,那次告白,現在還有用嗎?」
「你會稀罕嗎?」明白了彼此的心情,她便不再掩飾酸澀苦楚的心情。
「我在乎得要死!」烙威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口;雖然講得很噁心,但也真實。「歡歡哪,我為你擋子彈、為你扁人、為你跳直升機又跳海,已經比阿湯哥更適合演「MissionImpossible3」,難道這不足以證明我愛你嗎?」
「噁心!」話是甜的,暖人心窩,歡晨笑罵著,被烙威摟進懷裡。
在這快樂滿溢的當口,她不期然想起一個人。烙威會比愛唐湘吟更愛她嗎?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罵自己真不知足。
「我記得你好像說過,在共赴險關之後,兩個倖存的男女要接吻以茲紀念。」她微微笑著,雙頰嫣紅。「這句話也還生效嗎?」
「當然當然,這個當然。」烙威捧住她的小臉,熱切地蜜吻著。
既然歡歡都已經知道他邪惡下流的企圖,那他就吻久一點、吻深一點吧,反正喜歡來、喜歡去這麼久了,他們一直都是兩條平行線,現在有了交集,怎麼說都該把以前沒吻的、漏吻的補回來吧?
直升機在葉家的草坪停下來。一回頭,因為聽見太多秘密情話而滿臉通紅的駕駛員,看到的就是他們難分難捨的模樣。
唉,該怎麼請他們下飛機?這下可尷尬了。不如這樣,他再把直升機開回去,海邊、葉宅兩頭繞,直到這兩隻接吻魚分得開,再叫他們滾下去吧……
自從表明心跡之後,歡晨與烙威變得如膠似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