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簡鈺
只見一抹玉白纖影在林間輕蕩著,猶如傳說中的山林精靈。
嵐兒一開始只是隨意避開,但來者緊迫在後、毫不放鬆,嬌弱的她已漸感壓力,連忙認真地躲藏著。
她納悶,她的功夫全靠師娘風娘子傳授,她認為女子不需鍛煉過多武藝,以免壞了冰肌玉骨,所
以只指點她最上乘的輕功與音學。
她的輕功,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師父也說過,輕功由她使來,縹緲好比仙子,從來沒有人追得上,為什麼這人卻能毫不費力地辦到?
嵐兒忽高忽低的,騰躍過一棵棵的相思木。
就像是高手過招,司將淳愈迫愈狂野,鬥志也更強烈。他漸漸熟悉了那抹纖影神出鬼沒的路數,掐准了她下一步的方位,司將淳縱身一躍,昂闊的背影便落在嵐兒正前方的枝幹上,一厘不差地擋住她的去路。
「看你往哪逃?」嘲謂的嗓音響起,伴隨著傲然的朗笑。
嵐兒微微一詫,竟忘了要乘隙避開。
司將淳緩緩地轉過身,想看清楚她的容色,唇畔的笑意卻在瞬間凝結住——
盈盈佳人佇立眼前,若非她的嫩指就握著寒玉雕成的簫兒;若非她正亭立在枝頭上,他絕對想不到,有著極佳輕功與音學造詣的,竟是一名纖纖女子!
她是美麗的、清靈的、不帶泥塵氣的。雙瞳幽幽,好比寒潭之水,芳唇朱紅,就像妍麗的花朵,雪膚細嫩白皙,宛如凝脂,身段盈麗,在白衫的襯托之下,更展現說不出的勻淨風情。
然而,司將淳卻敏銳地注意到,在她美麗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也不見喜怒波動,這教他心中暗暗生疑。
嵐兒也從未想過,擋住她的,會是一個身量魁梧的悍然男子。
望著他與眾殊異的輪廓,她只是微微睜大了眼睛,卻不似一般人大驚小怪。
無疑地,他是好看的,卻也是深具威脅性的。嵐兒只見他身量比師兄們還高壯,微微泛棕的黑髮未綰,任意披垂著,很是浪蕩狂放的模樣。
她再將眼神往上移動,在觸及他淺色的眸仁時,心兒微微一動。一個人的眼神怎麼能是那樣地熾熱?青幽幽有如翠湖的瞳仁中,燎燒著一簇真火,像是要在它們所及之處,燎起放肆驚人的火海。
嵐兒直覺地想避開這個令人難以等閒視之的傲岸男子。
「為什麼要逃?」司將淳凝著她的晶眸,問出方纔的疑惑。
嵐兒不答,烏溜溜的靈眸一轉。不擅作假的她,不知那已洩漏了她的意圖。
她冷不防地冉冉一落,落到鄰近較低的枝頭,豈知模熟她路數的司將淳,比她更早一步地攔住了她的去向。
「別再逃了!」司將淳霸道地命令著。
「不是逃。」只是避著素不相識的生人而已。嵐兒垂下眼簾,淡然地說道:「你又為什麼追著我?」
之所以如此淡漠,全是因為她素性冷然。嵐兒向來少與世人接觸,加上師父、師兄都視禮教如無
物,故而行事只憑了心;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禮俗規範、常理民情,她全然不懂。
「我是受到你吹奏的美妙簫聲所吸引,所以前來追尋你的芳蹤。」司將淳以邪情的語氣說著,他專注的眼神落在她的臉上,盈滿了高張的挑逗與渴望。
然而,嵐兒卻只是面無表情地佇立、不為所動。
玩世不恭的司將淳好風度地輕笑,將招惹這冷情女子視為一大挑戰。
他低柔地蠱惑道:「姑娘,可否為我再吹奏一曲?」
「為什麼要為你吹奏?」嵐兒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想聽。」他親暱的嗓音,足以讓全天下的女人為他捨生忘死。「聽完了,我自會離
開。」
嵐兒的眉梢微微一挑,在看到司將淳請求似地頷首之後,她湊近「歎情簫」,幽幽地吹出了寧神曲。
練就音學的最高境界,是可以左右人的思想,讓人心隨音律波動;而「歎情簫」在她的控制之下,是能使人愉悅的樂器,也是能讓人瞬間喪命的可怕武器。
嵐兒此時吹奏的寧神曲,音律極低極緩,聞者莫不昏沉睡去;她挑這曲兒,無非是想讓這男子昏睡,然後乘隙離開。
可是,一曲終了,她卻發現司將淳仍矗立在眼前,狹長邪氣的雙眼閃爍著精光。
他沒暈過去?嵐兒微愕。
「好!」司將淳拍了拍掌,微微一笑。
「為什麼?」她不解地低問。「為什麼你與眾不同?」
能讓司將淳怔住的事兒不多,但眼前的清靈少女卻讓他有剎那間的出神。
她的低語,讓他覺得矗立在她面前,他是無所不能的。「我當然該與眾不同。」他自負地做笑著。「因為我是司將淳!」
名兒喚作司將淳的,就可以敵過她的簫音嗎?嵐兒實在無法理解。
「歎情簫」是師娘的畢生絕學,如今已悉數傳授予她。她可以在轉瞬問用蕭音奪人神智,甚至影響萬物,但為何運用到他身上,卻完全沒有作用呢?
她依稀記得,世間唯一能對抗師娘吹的曲兒的,只師父一個;然而同樣的寧神曲改由她奏,師父卻如常人般地睡倒。
師娘說,那是因為一物克一物。難道說,眼前的男子是能克住她的?
「克」是什麼意思?被牽制住嗎?那種感覺似乎不好。嵐兒水靈靈的大眼,望著精神奕奕的司將淳,更覺該與他保持距離。
「你說聽完曲兒之後,就會離開。」她用他說過的話提點他。
「我可沒說是馬上離開,還是稍候再走。」司將淳悠然而笑,玩弄文字遊戲。
這時,一旁的樹叢突然破開,一個錦衣華袍的公子也騰上樹身。
「哎呀呀,你們都早點出聲,我不就找到你們了嗎?」正是隨後追著司將淳而來的青史賢。他落落大方地拍掉衣上的灰塵與發上的葉片。
嵐兒無聲地凝著他看。這男子與司將淳截然不同,他的面目年輕稚氣,眉宇之間有著頑童氣息。
「呵!美女姐姐。」青史賢抬起眼,望著嵐兒瞠直了眼。
「我不是你的姐姐。」她只有兩位師兄而已,嵐兒一本正經地糾正道。
「你當然不是我的姐姐。」她還是個少女,起碼小他五歲。但……這靈雅的美人兒怎麼這麼不通
人情?!「呃,叫你『姐姐』只是種稱謂而已嘛,何必這麼認真呢?」他攤攤手,立在枝幹上的穩健模樣,說明了他的武藝絕不亞於二人。
嵐兒在他的眸中看到了古怪,司將淳則不喜歡青史賢瞅著她的驚艷模樣。
「司將淳,你好樣兒的!留我一個人在崖底,自己倒是很悠閒地跑來找美人兒搭訕。」他還真是個肝膽相照的好朋友啊!
「你也有同等的機會,先我一步找到她的,只是你一直賴著要我救你,所以延誤了。」司將淳嗤笑。「錯失良機,你現在又想賴誰?」
「你是說,這位美人兒從剛才就在相思林裡?」這裡離萬劫崖不遠,若不是聾子的話,巨石滾動的聲音一定聽得見。「然後,她就見死不救,任由我可憐兮兮地掛在崖邊?」他眨巴著眼睛,調侃似地看著嵐兒。
「也許,她還看到了那些加害者如何籌策陷害我的計劃。」司將淳涼涼地說道,簡直不把生死當回事。
而嵐兒連聲辯駁也沒有的模樣,落實了他的揣測。
「美人兒,你真忍心看著我們傻傻摔下崖,險些一命歸陰?」青史賢滇怪著。
「那不關我的事。」嵐兒眉目坦然,輕柔地回應.語氣是平緩無波的。
她是看到了一批人鬼鬼祟祟地磨石辟道,也料想到了他們的意圖。但……生死榮枯都是別人的命運,冷然如她,偏生沒有任何緊張不忍的情緒;就像是待在再愉快的場合,她都無法真心微笑。
「況且,你們武藝高強,若非自願往崖底摔,又有誰能奈何得了你們?」她一針見血、不懂保留地指出。
「噢!美人兒。」青史賢倒抽口氣,顯然被她大膽的言論嚇壞了。「說你是鐵石心腸嘛,你又不像,但你怎麼會……」他實在參不透她。
嵐兒對這樣的喧責沒有感覺,也不知道她的話是否得體,更逞論在乎;倒是司將淳,唇邊逸著的淡淡笑紋,彷彿已經將她整個人看穿。
嵐兒不習慣與陌生人閒扯淡,更不習慣被如此犀銳的眼神注視著,於是她的神情更冷,也更艷了。
「你覺不覺得這位姑娘不太高興看到我們?」青史賢悄悄地對司將淳咬耳朵。行走江湖,各有各的規矩與禁忌;一旦冒犯了,可是會惹禍上身。
「鐵定是。」司將淳輕笑道。
「那……怎麼辦?」
「走人。」司將淳望著嵐兒那白暫勻嫩,卻冰冷如霜的臉龐,邪氣笑道:「後會有期了,姑娘!我會再來與你切磋輕功與音學,到時候,希望你要不吝指點在下才好!」
他縱身一躍,回到地面上。青史賢立刻跟上,用力地呼叫著:「喂,等等我啊!」